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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个人商量了一下,整理出一份处置意见,厅里党委成员签了字,然后由柳厅代表厅里去宣布。

    这会儿天色已黄昏,已经快到下班时间了,火红的夕阳把整个城市镀上了一层金光。

    小伟和小刘从中午到这会儿还没吃口饭,都没那个心思,不过情绪已经缓过来了,两个人开着车,和陆所陪着厅领导到城边黄所家里去。所里同志们还不知道这个消息,陆所也没敢说。

    到了黄所家里这边,一片老平房,里面纵横交错的乱建着密密麻麻的房子,房顶也是乱七八糟的,有水泥瓦的,石棉瓦的,压着塑料布的,铺着油毡纸的,抹成水泥顶的,大大小小的在立在风中。

    房山头路口是一个在垃圾堆,趟房里的臭水沟在这里汇集,不知道流向哪里去了,走近了空气里弥散着一股腥臭味。这个年代大部分居民小区都是这个德兴,没有办法。

    小刘说:“没办法,就这地方宽点,完了得走进去。”

    柳厅看了小刘一眼:“说的好像我成天高高在上似的,人家都能住,我路过一下还不行了?原来咱们谁不是这么住着?带路。”

    小刘在前面带路,小伟和陆所陪着柳厅一行人从垃圾堆边上绕过去,踩着垃圾跨过臭水沟,进到趟房里面。原来老房子,两趟房之间都有着十来米的距离,这会儿能走人的空间也就是一米半,全盖满了。

    在80年代以前计划生育工作就是一个口号,还没有严厉执行,家家户户都是三四个四五个孩子,家家都是人满为患,只能自己想招儿搭房子,就这样还不能保证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空间呢,这年头儿结婚了还和老爹老妈挤一铺炕的家庭不要太多,顶多在炕上中间拉个帘子或者做个木隔。

    见过的最挤的一家是四隔,一铺小炕满满的,每隔之间也就是一米零一点点儿宽,勉强能躺下两个人,有了孩子就得侧身才能躺下。

    这还是住平房的,大部分房前屋后好歹能挤出来点儿地方,住楼的更完,就那么大个空间,往哪挤?只能往高了撂,二层铺三屋铺,最多的十五六个平方住三代七八口人。

    那会儿最有意思的就是夏天溜湾儿,晚饭过后,一家人轮着出去溜湾儿,好把不大的家空出来造小人儿,家家户户都是如此。冬天就只能弊着了,太冷出不去,所以那会儿春天初夏出生的孩子特多。

    顺着胡同儿七拐八拐的往里走,不时的要跨过黄土堆煤堆什么的,有几家的自行车没地方,吊在半空中墙面上,要不然摆地下人就没法走了。

    柳厅叹了口气,扭头对政委说:“咱们也是有年头没下来过了吧?感觉现在老百姓这条件怎么比原来咱那会儿还差了?”

    政委摇了摇头说:“经济上强多了,吃喝不是问题,肉也不再是按顿吃了,大部分人家还都能有几个闲钱。就是这住,人越来越多啦,原来的嘎豆子都长起来了。所以我说这个福利房取消了也挺好,起码住的问题自己能想招儿解决。”

    柳厅说:“什么招儿?还不是要花钱买,你看看这地方这些家庭,有几家能掏出钱来买房子?现在房子多少钱?得一千多了吧?我听说电梯楼都三四千一平,拿命换哪?”

    政委说:“你这就说偏了,不是那回事儿。房子盖起来肯定也得分吧?有贵就有贱,有好有孬,有多大量儿使多大劲儿的事儿。

    有钱的去住好的,差点的就住稍差点儿的,这两批人一走,腾出来的地方不就能解决最底下这群了吗?这是没办法的事儿,现在市场经济了,自然就有人挣的多有人挣不着,大家是公平的。”

    柳厅点了点头,低头让开一根从房顶伸下来的树枝儿,说:“以后,人和人就不一样喽,不像原来大家都差不多,我记着我刚当警察那时候,我们局长就住俺家隔壁,也是穷的叮当响,天天一样吵架拌嘴打孩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当官的和老百姓就不一样了。”

    政委笑着说:“也就是这几年呗,原来大伙有啥区别?一个月工资多几块钱,也就是多吃几顿肉,还不是一样拿肉票去买?没有票一样吃不到。”

    柳厅点点头:“嗯,确实啊,这几年变化大呀。”

    小刘在前面扭头说:“厅长,政委,到了,就这家。”

    柳厅正了正衣服,说:“你叫人吧。”政委抿了抿嘴唇,悄悄往后退了一步,几个厅里的领导都低着头往后使劲儿。这事儿谁也不想上前,这也就是不得不来。

    小刘过去拍了拍木头板钉的大门:“黄大爷,大娘,开门啊。”

    拍了几下,喊了三四遍,院里传出声音:“谁呀?”

    小刘喊:“我,你刘哥,建中你开门。”

    等了一下,院门从里面打开,露出黄所弟弟的脸,看了看门外,对小刘点了点头:“哥,你咋这会儿过来了?我哥呢?”

    院里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声音:“是我爸回来了不?老叔,是我爸不?”一个女孩跑出来,看到门口一堆人愣了一下,伸手抓住她老叔的衣襟。

    小刘吸了一下鼻子,仰头看向天空,死死的握着拳头。

    小女孩偏着头打量了几眼,小声叫:“小刘叔叔。”小刘咳了一下,眼泪猛的涌了出来,忙扭头看向别处。

    柳厅上前一步问:“这是黄建亚家吧?你是建亚的女儿?叫什么?”

    小女孩怯怯的说:“黄雨亭。伯伯好。”

    柳厅看向黄所的弟弟:“你是建亚的弟弟?咱们能进院说吗?你父母在家吧?”

    黄建中点了点头,拉着侄女儿的手侧了侧身:“进来吧,都在家。”

    柳厅打头,一群人进了院子,说是院子,就是个长条的过道,边上盖了二间半瓦房,还有一间仓房,空里夹着个栅栏,里面养着几只鸡。

    黄建中拉着侄女儿走在前头,拉开大屋的门:“爸,妈,我哥单位来人了。”

    陆所抹了把脸,抢到柳厅身边,对屋里正在走出来的老人说:“老叔,这是我们厅长,这是我们政委,来,来看看你们。”死命的咬着牙,眼泪却再也控制不住,泉涌而出。

    黄所的爸爸愣了一下,随即脸色一白,明白了什么,摆了摆手:“进屋,进屋坐。”

    屋里根本进不了这么多人,坐不下。柳厅和政委,陆所进去了,其他人就站在院子里,黄建中拉着黄雨亭陪着,扭头问小刘:“刘哥,我哥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