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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内越来越热,汗味臭味烟味,袋子里装着的鸡味鸭味,虽然山风不断的从车窗吹进来,但也只是略胜于无罢了,人太多了,除了脑袋能活动一下,剩下的部位全都和别人挤在一起。

    盘山路顺着河边弯来转去的绕着,另一边就是山坡树林山崖。

    车像一个年迈的老人一样喘息着,咳着,一爬坡就一顿一顿的,机器大声喊叫着,就是没有力量。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勉强靠在车门上昏昏欲睡迷迷糊糊的小伟被刹车声惊醒,人随着刹车的力量向一边倒过去,又被前面的人顶了回来。

    “门口的,往里面挤,开门啦。”司机扭头对着车门这边大声喊。

    小伟也喊:“开吧,掉不下去。”

    司机拍了拍破旧的方向盘喊:“扯**蛋,你不往上挤挤门特么能打开吗?让你压住啦。往上来。”

    一车人哄笑起来。

    小伟弄了个大红脸,一声不吭的推着前面的人使劲往车里挤,给车门这里让出来一点空间。

    车门这里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车门晃了晃,然后慢慢的折叠,打开。

    小伟也没转身,直接背冲着外面从车上跳了下来。

    售票员也跟着跳下来,活动了一下脖子,冲车里面喊:“都别着急,慢点啊,外边的先下,里面的等等,别挤。东西我看着哪,都下来再卸,别着急。哎,那小子,你挤什么挤,没看前面是个老头啊?说你呢,再挤我削你信不?老实儿等着。那老头,你抓稳,别摔啦,这么大岁数不在家呆着出来跑啥呀你。慢点慢点,这有梯凳,踩准喽,哎,慢点。抓着我。有人接你没?去哪啊?能找着不?”

    售票员一边啰嗦一边挤上去把老头扶了下来,一直到老头站稳了才松了手,问了一下有没有人接车,这才扭头看向车后面:“嗨,那个,你下来,爬什么爬,等人都下来的,就你着急啊?”

    四叔在车里喊:“小伟啊,先别走噢,帮我卸下东西。”小伟站在车下边答应了一声。

    车小肚子大,车门又窄,挤了满满的一车,已经算是严重超载了,不过这在这个时代是正常现像,没有人在意。足足有十几分钟,车上才算空了出来,坐着的也站起来往车下面走。售票员跷着脚趴在车窗上往里看了看,这才走到车后面,喊人下货,还是坐车的人自己上去拿,站在车下等着的不用吱声,一个一个伸手帮忙,往下拿就快多了,很快车顶也空了,四叔都没用上车,东西被人递了下来。

    县城没有公交车,不过长途车站有“神牛”,就是人力三轮车,用脚蹬的,人坐在后面。

    四叔拢好了东西站在那想了半天,才喊了一辆神牛,讲了半天的价少给了五分钱,这才开心的喊小伟帮着把东西搬上车,自己也爬了上去,向小伟摆着手喊:“那我就过去了啊小伟,你啥前回去?明天走不?要走咱约个时候一起。”

    小伟抹了把头上的汗说:“不了四叔,我得呆几天呢,你明天就回啊?”

    四叔摆摆手说:“家有活呢,东西撂下我就走,明天回。那走了啊,自己一个人加点小心。”神牛吱吱哑哑晃悠着走了。

    这里是县城长途客运站,就一排平房,一个土坝子,连院墙都没有,坝子边上有几个摆小摊卖冰棍汽水的,也有卖吃食的,从坝子出去就是水泥路,顺着水泥路往前走几十米就有楼了,都是二层三层的,都是政府单位的。

    县城不大,一横两竖三条几公里的水泥路就逛完了,然后水泥路变土路,就全是菜地和农舍了。

    县城最中心不是县政府大院,而是县农机局,也是县城里最大的院子,里面摆放着各种农用机械拖拉机打粒机这些,院子里浓浓的机油味混着柴油味,地面上一块一块的油污,乱七八糟的。

    80年代中期,农机局事实上是农牧渔业局的下属二级局,最上面是国家农牧渔业部的农机司,省里是省农牧渔业厅的农机局,而到了市一级,农机局就是和市农牧渔业局并立的大局了,到了县里,农机局的地位明显要超过了县农牧渔业局,连局长的行政级别都是一样的,直接归市农机局管理。

    小市县农机局是一栋四层水泥楼,水泥雨搭,砖头砌的方柱已经有些破裂,露出里面红色的砖头。

    和农机局遥遥相对的是县公安局,二层半的水泥楼,在路的另一头,两个局中间的十字路口往右拐走到头就是县政府大院,不过院子并没有农机局这边大,楼要高点,在四层上面多了个一块,是政府的大会议室,上面立着国旗,是整个县城的最高点。

    小伟东张西望的一边打听一边顺着马路走到了农机局大门口,站在大铁门边上往院子里面打量。

    “瞅啥捏?嘎哈的?”门卫室敞着的木门里走出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头,穿着挎蓝背心,军裤,裤腿挽到了膝盖上面,趿拉着一双板鞋,手里的扇子指着小伟。

    小伟被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扭头看着老头,挠了半天脑袋说:“那啥,那个大爷,这是农机局吧?”

    老头收回扇子问:“你哪来的?找谁?”

    小伟舔了舔嘴唇,说:“我找我叔,我还认识我艳姐夫,叫小丰,都在这上班。”

    老头皱了下眉头,声音却放缓了,问:“你叔叫啥呀?小丰大名叫啥?哪个屋的呀?”

    小伟这会儿好像有蚂蚁在身上爬的样子,扭动了半天说:“我叔姓王,蜂蜜砬子的,小丰,叫啥我也不知道,是俺四叔的姑爷,真在这上班,这还能哄你啊。”

    老头拿着扇子走了出来,问:“你找人嘎哈呀?”

    小伟吭哧着说:“我叔让人带信让我来的,我也不知道嘎哈呀,我也纳闷呢,啥事能用着我呀,啥也干不了,字都不认识几个呢。”

    老头打量了一下小伟,笑了,问:“没上学啊?”

    小伟有点不好意思,说:“念了几天,学不会,四年级就不念了,家里活多,在家种地。”

    老头点了点头,说:“书得念,还是有用。”扭头往北头看了一眼,大声说:“小李,小李子,来来,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