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府大人,现在遇害的不是两人,而是五人了。咱们后面又现了三人,都是同样的死法。唔,老朽觉得此事委实太大,已然通知了其他各家家主,想必他们也该来了。”何晋绅淡淡的说道。

    眼见沈松的脸色瞬间大变,又再加了最后一根稻草:“哦,还有,那些尸,老朽已命人抬了来,也省的明府大人再费手脚了。”说罢,转头看了何言一眼,何言挥手打出个手势,不多时外面便是一阵骚动传来。

    同时传来的,还有一阵阵恶臭,熏的众人忙不迭掩鼻躲避开。但见十个何府家丁脸上蒙着厚厚的布罩,两人一组,抬着一个卷成卷儿的草席逶迤而来。

    到得大堂门口,往地上一放打开,顿时那股臭气更加浓郁起来,里面露出五具面朝下趴伏的尸体,果然个个后脑洞开,死状凄惨而诡异。

    衙外众百姓大哗,恐慌便如一圈圈无形的波澜一般,迅向四周蔓延开来。

    堂上众衙役文书个个脸色苍白,早已没了方才的威势。更有那体弱的,已然扶着柱子当堂就狂吐了起来。

    整个县衙大堂上下里外,全是一片混乱。

    沈松也被熏的阵阵头晕,肚子里不由的一阵紧似一阵的翻江倒海的感觉,却只能勉力忍着。暗暗大骂那嘉曼秃驴造孽之余,脸色更是黑的如锅底一般。

    失控了!彻底失控了!此刻的他,完全没了那副刚上任伊始的从容气度,两眼中忽而慌张,忽而暴戾,彻底麻了爪儿。

    混乱中,何家父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快意。这便是苏默所谓的打草惊蛇之计:从最不可能之处力,从最出乎对方意料之外处着眼,把事儿闹大,把水搅浑,将大家都扯到同一起跑线上,然后再来过招。

    这种如同胡闹般的手法,若是对上一个莽撞的,怕是先倒霉的就是自己。但是若对上一个讲究事事算计的厉害角色,却有着难以估量的威力。

    沈松厉不厉害?答案当然是厉害。毕竟人家那是正宗科班出身啊,讲究的便是个不动声色,庙算筹谋,然后便是一环套一环,一击必杀。

    若是换个人来,怕是真的很难应对。尤其是在沈松身为县令的位置上,在他的主场优势笼罩下,多半最后是要彻底陷入彀中的。

    可惜,可惜的是他遇上了横空而出的苏默这个怪胎。

    如果把沈松看成一个名门大派的高手,那么苏老师就是个无门无派的孤魂野鬼。

    这种孤魂野鬼最大的短柄就是缺乏系统的套路,但却多出了无限的灵活性和多变性。

    正如后世金大大在神雕侠侣中描述的某位高手所言,不可陷入敌人的节奏中,没有破绽便去调动敌人,找到破绽!

    苏老师深以为然。

    所以,他在现自己等人步步进入了别人设计的节奏中后,当机立断使出了惊天地泣鬼神的王八拳。

    王八拳啊,何谓王八拳?便是完全没套路、完全不讲理的蛮横打法。管你什么妙计,管你如何设计,我只按照我的感觉去打。你打你的,我玩我的,一通乱拳下去,顿时让沈松这位老师傅饮恨终身。

    “城东张家张越张老家主到。”

    “城北马家马育德马老家主到。”

    “城北商家商家主到。”

    “城北周家周家主到”

    正混乱中,衙外忽然一声声呼声响起。随着呼声,一溜儿七八辆车驾在衙外停住,随后便是一大队人马稀里哗啦涌了进来。

    当先一人白银须,面色温和,眼中却满满的都是威凌傲然之色的,正是武清第一家之称的张越张老先生。身边老家人张宇两手虚扶着,亦步亦趋的跟着。

    另一边却是数月间崛起的墨韵书坊的老板,在士林中已然小有名气的文墨先生张文墨。

    三人身后,诸大家世族依次跟随,人人都是面色端肃凝重。只是待到一进衙门大堂门里,顿时个个都是猛地一窒,随即咒骂声、呕吐声连成一片,迅的加入了起初的混乱之中。

    “缙绅,这便是那些遇害的人?”张老爷子用一块手帕捂着口鼻,皱着眉头低头看了看地上的五具尸,扭头向何晋绅问道。

    何晋绅早已起身相迎,闻言连忙点头道:“是,劳动张老爷子跟着遭这罪,是缙绅的不是。”

    张家是妥妥的外戚,何晋绅再如何自高,也不会觉得能跟张老爷子身份比肩。是故,对张老爷子的态度极其恭敬。

    “唔,你做得对。”老爷子眉头蹙的老大一疙瘩,随意的摆摆手道。这才转身望向堂上不知所措的沈松,老眼微微一眯,瞟了身边跟着的张文墨一眼。

    张文墨正满眼往衙外踅摸呢。他自然早知道这是苏默的手笔,也多了解苏默的性子,这般热闹,那人岂肯错过?却是不知此时躲在那个角落得意呢吧。

    正找着呢,忽然袖子被人扯了一下,转头看去,却是老管家张宇递过来的眼色。

    微微一怔,随即猛省过来。现在可不是看热闹的时候,办正事要紧。

    当即上前一步,冲堂上县令大人深深一揖,朗声道:“明府大人,学生家祖及各家家主来见,明府大人有礼了。”

    沈松一个激灵,茫无焦距的眼神总算回了魂儿。啊的一声,慌忙站起身来,手忙脚乱的施礼道:“哦哦,啊,那个,本县,呃,学生见过老家主。啊,还有各位家主,有礼了有礼了。”

    几个家主纷纷还礼,乱哄哄的瓮声道声明府。问啥瓮声?靠哟!实在是太臭了啊,都拿手绢捂着鼻子呢。

    这叫一个乱啊。

    沈松脸色灰败,长长叹口气,吩咐人将五具尸体先抬下去。又让人搬上来椅子,奉上香茗待客。

    这些人不比普通百姓,便是公堂之上也是可以享受这种特权的。至于那些尸体,不过都是佐证之物,既然已经看过了,自然不能继续放之任之了。

    不说别个,就那味儿,这大热天的,要是把眼前这些个家主们熏出个好歹来的,那乐子可就大了。

    有分教:公堂上五尸臭气散,三伏天熏倒众耆老。

    得,这段子要是一出,沈明府就等着被御史弹劾致死吧。苏老师这一手太恶毒了、太恶心了、太指了!

    刚才张文墨没找到某人为啥?就是因为这化学武器一出场的刹那,某人便早没节操的躲得老远了。

    此刻,便在离着县衙大堂足足百米多远一处茶楼上,手中架着一个单筒望远镜看的正开心呢。

    身旁胖子随便也抻着脖子瞪眼眺望着,却实在太远看不真切,不由的满眼幽怨的看向某仙师。

    您说您堂堂一个仙师,平日里仙器不知玩过多少遍了,就不能给咱这凡夫俗子开开眼?这一边看还一边砸吧嘴儿的,这般吊人胃口真的好吗?

    “嗨,嗨,来了来了,都来了。哈,这下看丫的怎么对付。乐子大了吧,让你算计爷,再让你跟爷炸刺儿,弄不死你小样的……”某仙师毫无形象的幸灾乐祸,完全没有一个仙师的觉悟。

    是没有形象了,主仆两人鼻子里直到此刻还塞满了草,哪里还来的形象哟。

    胖子的眼神就越幽怨起来。

    “咦?那是……”忽然,苏老师出一声轻咦,欢快的音调一顿,轻声疑惑的道。

    望远镜中,县衙后面一处屋脊上,一个褐色身影赫然映入眼帘。尤其一颗濯濯耀眼的光头,更是光芒四射,简直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虫一般。

    “果然!他喵的!老子就知道,这事儿跟那老贼秃有关。嘿嘿,沈明府,沈大人,沈大县令,这次看老子弄不死你!”苏老师看了又看,半响才放下望远镜,嘴角噙着冷笑,喃喃自语道。

    “胖子,你看仔细了!”他将手中望远镜塞给胖子,指着那边某处说道。

    胖子顿时惊喜莫名,两手颤,手忙脚乱的接过这仙家法宝,激动的竟一时间没听到苏仙师说了啥。

    哎呀,幸福来得太突然了,这真是,真是……胖子心中的欢喜如要炸开来一般。

    “喂!我去!”说了半天不见回应,苏老师诧异的转头去看,却见胖子正两眼痴痴的看着捧在手中的望远镜,嘴角有一缕可疑的晶亮闪烁,满脸傻笑,一副魂游天外的状态,不由的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喜欢不?”嘴巴贴到胖子的耳边轻声问道。

    胖子下意识的点着头,满眼都是痴迷。

    “想要不?”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诱惑。

    胖子猛然一震,两眼中霎时放出万丈光芒,如同两颗小太阳也似。十个如同胡萝卜的手指,便在瞬间霍然合拢,死死的握紧了捧在手心的宝贝。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混账东西!你果然在觊觎爷的宝物,该死的!”

    一声咆哮忽然炸响在耳边,霎时间让胖子从某种恍惚中惊醒过来,抱头大声惨叫起来。

    “公子,我错了我错了,莫打,莫打啊”胖子蹲下,一手护在头顶,另一手却兀自死死抓着那宝贝,竟是宁可头上露出破绽,也不肯伤了这宝贝分毫。

    “王八蛋,还不给爷起来办正事!若是耽误了爷的事儿,也就捏碎你的蛋蛋,让你变成随便不败!”苏老师可怖的咆哮恣意的肆虐着胖子可怜的耳朵。

    胖子连声应着,心中却不由的猜测,那随便不败是什么意思?虽然不明白,但是听上去很厉害的样子啊。咦,不对啊,为啥变成随便不败就要捏碎蛋蛋呢?不好,还是老老实实做随便吧,不败的代价实在太大了,不是自己能承受的哇。

    “那里!看清楚了!”耳朵上一疼,胖子满心的心思都被打断,惨叫着顺着劲儿站了起来,望向手指指向的方向看去。

    前方,蓝天白云,风和日丽,青砖黛瓦……

    “用望远镜啊,猪!”苏默恨恨的叫道。

    啊,胖子这才恍然大悟,小心的将那宝贝学着样举到眼前。下一刻,手一抖,差点没将这宝贝扔了。

    仙家之物!果然是仙家之物啊!胖子这个激动啊。

    “看清楚了吗?”

    “嗯!”胖子一脸不正常的潮红,拼命的点着头。

    “好,记住那厮的模样,去悄悄跟着他,查明那只长毛畜生的踪迹,准备救人先。”

    “是……呃,什么?什么模样?什么长毛畜生?”

    “……你刚刚看到了什么?”

    “……天、云彩……还有好多房子。”胖子仔细的回想,认真的思考。

    “………去死吧!混蛋!”

    “啊”

    惨叫声再次回响在茶楼上,一众茶楼小二和掌柜的,个个面面相觑,脸无人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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