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石多鸟,确实是一石多鸟,而不单单是只针对苏默一个人的。这分明就是针对整个大明内部而来,为的就是挑起大明诸王间的敌对,而苏默,不过只是顺带手而为之罢了。严格说起来,苏默才是那个最无所谓的目标。

    一个堡垒,最容易攻破的就是从内部开始。别看这次所谓的联姻只是小辈间们的争斗,但这个世上,几乎所有的战争厮斗,古往今来,又有多少追本溯源,其实正是围绕着女人而来发起的?

    而大明诸王之间,打从昔日建文帝时,便因削藩险些颠覆。虽然最终成祖靖难成功,却也打下了一个极坏的开头。

    诸王在皇帝强大时,尽皆战战兢兢,唯恐一个错着被拿到,立时就是削藩夺爵、身死家灭之日。而当皇帝虚弱时,也便是野心家们蠢蠢欲动之时。

    既然前有靖难之功,谁又能说自己不会成功呢?九五之尊的诱惑,世上再没有比这更令人心动的了。

    当今弘治皇帝说是仁厚宽慈,但若换一个说法,何尝又不是一种软弱?而且最可怕的是,当今皇帝唯有一个皇后,膝下也只有一个儿子。

    而这个儿子眼下还小,小到一旦弘治皇帝大行了,就必将是朝臣辅政,主弱臣强的局面。

    尤其是弘治皇帝,据说从小就多受磨难,登基后又极为勤政辛劳,这使得他的身体比之常人远远虚弱的多。据闻这几年来,竟也开始求丹问道了。

    这事儿虽然极隐秘,内阁以及朝臣封锁严密,但蒙古探子也不是吃素的,早已将消息传了出来。其中最重要的信息便是,弘治皇帝的身体越来越差了。

    而这个时候,一旦有变,内部诸王在争斗拉开后,大明面临的境地,也就不言而喻了。

    可即便就算知道了这些又有什么用?谁又敢去跟皇帝提及这些?所以,这是阳谋,*裸的阳谋。

    也就是苏默身为穿越人士,知道整个历史的大体波动,这才能知道,此时如果被蒙古成功挑起这个阴谋,将会对大明造成何等的危害。

    弘治皇帝具体什么时间死去的他记不清了,但绝对不会太久了就是。而一旦弘治皇帝倒下,那个历史上最有名、最是以胡闹著称的太子正德帝,便会登基。而这位皇帝的登基,也终于是彻底拉开了大明的衰弱之始。

    安化王、宁王的叛乱,山东刘六刘七的起义,白莲教的肆虐,以及以太监刘瑾为首的内宦八虎的为害。再加上另外几个,比如钱宁、比如焦芳、张彩等人,还有刚刚被苏默改变了命运的江彬……

    可以说,从正德登基伊始,大明便进入了一个群魔乱舞、正人避退的大乱之局。虽然最后终得平复,却紧接着的那位嘉靖皇帝,又因为大朝议,拉开了大明皇帝耍性子,彻底罔顾朝政的荒诞大幕。若说大明最终的灭亡,殆由起始,实是便是从正德这一朝开始的。

    不行,要赶紧回去!虽然不知道能做些什么,也没想着为大明朝做个孤臣孽子之类的,但是苏默至少也希望,在自己和能看到的儿孙存在的这段时期内,可以享受到稳定的生活。

    他可不希望忽然某日一觉醒来,发现历史竟然变得比原先更操蛋。说到家,他仍是那个希望闷声大发财,能无忧无虑过自己可耻地主阶级小日子的闲人。

    而想要保证这个目标的实现,就注定了他不能完全置身事外,必须要适当的参与进去,不说修正历史吧,但在某些方面确实又必须做出微调。

    “这个消息是什么时候得到的?为什么朝中来了使者,却不先来知会使团一声?”苏默想通了这些道道儿,不由怒声向王义问道。

    按照规矩,有大明使团在此,后面再有任何来使,都必须先向使团报道,然后一切后续都将由使团代表呈上,这是规矩,也是必要的程序。否则,一个使团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王义轻叹一声,苦笑道:“苏公子,这里毕竟是蒙古王庭。蒙古人想要隔离咱们,有千百种方法和借口。此次来使就是被直接隔离开,甚至连片刻功夫都没耽误就被又打发回去了。”

    苏默皱眉,不信道:“怎么可能?如果来使咬定不见到使团,就不交割国书,难不成蒙古人还能硬抢不成?这不是理由!”

    王义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随即搭下眼皮,轻声道:“蒙古人给出的理由是,使团已经完成了使命,在来使到达前便已离开了。”

    苏默一愣,随即不由的气笑了。“就这样?咱们的使者就这么简单的信了?咱们这么多人,但凡他只要稍稍留心一下,又怎么可能发觉不了?”

    王义却没说话,眼神再次大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随即转头悠悠的道:“好叫苏公子得知,这位来使还就是如此简单的相信了。”他在说到简单二字时,却微微顿了顿,明显有个略微加重的语气。

    苏默猛省,霍然抬头看他。王义却再不肯多说半个字,对着他一抱拳,转身溜溜达达去了,很快便隐入阴影之中不见了。

    “少爷,咱们怎么办?”苏默目送着王义的背影离开,老半天没说话。一双修长的眸子里却是变幻不定,复杂至极。旁边胖爷等得实在不耐,终是耐不住出声问了起来。

    在胖爷心中,对少爷的一些做法实在是理解不能。凭着堂堂一个仙人转世,何必在这些腌臜小人身上费时间?若依着胖爷的心思,大不了远离这尘世,和道门回归山中,一心埋头修行,待到恢复了一身修为,世间还有何人敢多言半句?到那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天下事亦可一言而定,又那需受这些窝囊气。

    现在倒好,少爷一个堂堂的仙人,不但为了世俗这些烂事东奔西走,期间简直不知受了多少苦楚、遇上了多少凶险。好嘛,结果却是不但没得到应得的尊敬,竟一而再、再而三的有人在背后搞小动作。这简直是可恨可杀,让胖爷肺都快要气炸了。

    王义口中的来使,分明是故意的。借着蒙古人的借口,特意瞒过这个消息传进苏默的耳中。

    而之所以如此,必是因国内早知道了蒙古这位别吉与少爷交好。这是给少爷挖坑呢,怕是此番一回去,就会面对着一大帮突然冒出来的敌人。

    这且不说,偏偏这些敌人都不是善茬,一个两个的全是龙子龙孙、背景来头大的吓死人那种。自家少爷只不过区区一介平民,便是背后靠着英国公几位帮衬着,又如何能跟这些个朱家的王子世子们对抗?

    他@娘@的,这是完全不给人活路啊,不如索性反了他的……胖爷怒不可遏,脑子里冷不丁的想到。但随即却被自己这个忽然兴起的念头吓了一跳。

    嘞了个擦的,什么时候,自己这么胆大包天了?竟然连造反这种念头都起了。造反啊,当是闹着玩的吗?一旦真踏出了那一步,尤其还是一个仙人发起的,胖爷几乎能想到,那将是何等的一片腥风血雨。

    想及那场面,顿时不由激灵灵打个冷颤,赶忙使劲甩甩头,将这个可怕的念头驱离自己的脑海。他却没发觉,这种改变完全是一种潜移默化,完全是通过不知不觉的诱引发生的。

    他却不知,若是他此刻能将这种疑惑坦言说出来,苏默绝对会觉出其中的那种熟悉。这,岂不正是当日在秘境中,他受到那块神石影响的翻版吗?

    可惜,两人谁都没意识到这一点……

    “一切都等先回去再说。”苏默摆摆手,轻声说道。“还有,此事必须先跟于冕老头打个招呼。王义这些人习惯了阴谋算计,此事怕是定然没跟于冕老头说起。”

    胖爷就点点头,两人在不多言,转身匆忙下了山返回。待到一进馆驿,便见顾衡正满头大汗的等在那里,一眼看到两人后,顿时长长出了口气,疾步迎上来一把扯住苏默袖子便走。

    苏默愕然,又不好跟他撕扯,便向着胖爷打个眼色,胖爷点点头去了。这边苏默苦笑道:“星吉兄,你这是要作甚?我跟你说,大伙儿交情归交情,你若是觊觎小弟的美色,我却是宁死不从的。”

    唉哟我去!

    顾衡脚下一个趔趄,好悬没一头栽地上去。好容易站稳了,扶着头上帽冠扭头狠狠的瞪着他,咬牙低骂道:“我呸你个苏讷言,你还有心思在这儿胡说八道。我告诉你,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你知不知道?我这急的上火,你还没事儿人似的,真真……嗐!”

    苏默眼珠儿转转,哈的一声,道:“能出什么大事儿?天塌下来不还有个儿高的顶着吗?小弟只是个副职,有于老大人在,什么事儿能找到我头上来?”

    顾衡就冷笑连连,指了指他,似乎要说什么却又收了回去。只是目光在四下扫了一圈儿,哼道:“但愿你待会儿还能笑得出来。来吧,正是于大人寻你呢。我还跟你说了,此事偏偏正是你这矮个儿的事儿,便于大人想要帮你都帮不上。”

    苏默眼神一缩,心中若有所悟。面上却哈的一笑,昂然大笑道:“你当我是吓大的吗?也罢,我便听一听究竟何等大事儿,竟让你这位大贤士都变了色。”

    顾衡顾不上再跟他扯,拽着他直往里去,一边气道:“你就嘴硬吧,此番你大祸临头了,再不想法自救,回到京城之日,怕不就是人头落地之时了。”

    苏默此刻愈发笃定下来,知道怕是王义所言之事,终是让于冕也知道了。毕竟于冕身为钦差正使,如今大事底定,马上就要回京了,蒙古人的消息再封锁也没必要了。

    只不过倒是没想到,于冕这老头儿先前跟自己百般不对付,此事上,倒也还顾念几分情分,能这般着急让顾衡透露给自己,这份人情不大不小,却也颇是珍贵。

    他心中颇感温暖,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两手一背,做昂然状,长声道:“某自问光明磊落,只一心为国为君,更不知祸从何来?嘿,便是有那宵小害我,我又何惧之有?某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有何算计,便让风暴来的更猛烈些吧。”

    顾衡在后愕然抬头,直被他这剽窃的名句震的热血沸腾、目瞪口呆。

    前面于冕所在的房间门忽的打开,一个人猛地大声喝了一声好,大笑道:“好!好一个某自横刀向天笑,好一个去留肝胆两昆仑!这确是真男儿,也不枉了我等这些老骨头一番奔波之苦了。”

    苏默顿时噎住,闪目看去,却是不由大吃了一惊,失声叫道:“我靠!怎么您老人家会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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