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厢刘公公满心崩溃,那边太子殿下却是心花怒放。上前两步上下仔细打量了苏默几眼,赞叹道:“你很好,听说你号称才子?果然比那些个狗屁的大官有见识多了。”

    这话说的真是……太有水平了!

    苏默满脸的感慨,动情的深深凝视着朱厚照,慨然长叹道:“有道是,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今日得与殿下一唔,默,无憾矣!”

    朱厚照大喜。

    旁边王守仁、钱宁同时面色苍白,抬手捂嘴。太恶心了,忍不住想吐啊肿么办。一个两个的,咱能要点碧莲不?一个被夸一声英杰就成了有见识了;

    另一个更是,这尼玛直接成了知己,都人生无憾了呢。可问题是,两位凑表链,你们这么瞪着眼胡说八道、无耻的互相吹捧的时候,能不能照顾下旁边的观众呢?

    王守仁两眼无神,茫无焦距,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钱宁更是面青白赤的,一头大汗的使劲给朱厚照打着眼色。

    小祖宗欸,这话是能随便说的吗?天天的,要是被那些个重臣们听到你这么评价他们,怕不是当场就要撞死好几位吧。被当今储君如此恶评,那些个老大人们哪还有脸活哟。

    可惜,太子殿下这会儿哪还有心思注意他的眼神儿。忽然被人引为知己了,这简直让厚照太子如搔痒处,嘴巴咧的都快到耳朵根子后头去了。

    “哎呀,是这样吗?那个……嘎嘎,这真是太……太过奖了,过奖了。哇哈哈……啊,对了。”小太子手舞足蹈着,似乎想要努力矜持一些,却是怎么也压抑不住喜悦。仰天大笑几声后,忽似又记起了什么。

    “你是叫苏……苏……”他迟疑着看苏默。

    苏默淡淡一笑,两只大袖往前一甩,随即回手抱拳:“在下苏默,草字讷言。武清人氏,年方十七,尚未婚……咳咳,尚未有功名在身,殿下随意称呼即可。”

    好吧,一激动,差点成征婚启事了。

    朱厚照点点头,“那我便呼你表字吧,可好?哦,你现在还没有功名吗?那没什么,回头我找父皇去,直接让他给你封个大学士就是了……”

    噗通!

    一声闷响再起,旁边王守仁又晕倒了。毁三观,太毁三观了!

    “还请太子慎言!朝廷馆阁,岂可私相授受!此亡国之道啊!”刚一跌倒,王守仁又手忙着慌的往起爬,一边嘶声大叫起来。

    王大宗师是忠臣、是直臣,虽然心存仁厚,待人与善,看到苏默有难也肯不顾己身慨然相救。但是那并不代表他就认可苏默,可以违乱朝廷法度之事发生。

    太子年幼,不知轻重,身为臣子,自当直言进谏,此谓之份也!又或许便由此恶了太子,但那又如何?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君子当不避危厄,虽千万人吾往矣!

    好吧,这一刻,王大宗师彻底化身勇敢的卫道士,誓要不顾生死,捍卫大道圣仪!

    眼瞅着他浑身颤抖,眼睛发红的样子,哪还有之前半分唯诺样子,简直似欲要扑过来咬自己一口。朱厚照毕竟年幼,直唬的小脸一白,不由直往后躲去。

    旁边钱宁也是大惊,赶紧上前扶住。冷不防却忽见一道身影冲了过来,两手一伸便将二人挡在了身后。

    此人不是别个,正是刚刚被打击的生无可恋的刘瑾刘公公。此时眼见太子危急,这可不正是忠臣死社稷的关头吗?所以,刘公公果断爬起扑了过来,咬牙怒目摆出一副忠心护主的架势。正待再大吼一声“休伤吾主”的号子,却忽然浑身一僵,颤抖着指着前面,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了。

    对面,苏默施施然把手从王大宗师脖子上收了回来,一个劲儿摇头叹道:“冲动,太冲动了。一点眼力劲儿没有,怪不得被发配了十几年……”

    他嘟囔的声音太小,却是无人能听的清楚。只是瞅瞅倒在地上昏过去的王守仁,钱宁不由的使劲咽了口唾沫,眼底有惊惧之色一闪而过。

    朱厚照却是双眼猛的一亮,再看向苏默的眼神中,满是炽热无比。原只当这苏讷言就是个有见识的书生,却不料竟还有这般好本事。刚刚那一下才叫一个干净利落,手起刀落…….呃,手刀也算是刀吧?总之,那一下真叫个漂亮好看啊。这本事必须要学过来,必须的!

    这位小太子生性最是好武,此刻眼瞅着高手就在眼前,登时满心火热起来,暗暗盘算着要怎么样才能让苏默肯教了自己才好。

    “殿下勿慌,这家伙只是有点小毛病而已,就是叫的吓人,却不会真个伤人的。唔,在下已经解决了,放心吧。”

    前方传来苏默淡然的声音,好吧,虽然听上去那说词,怎么听怎么像是在说狗而不是一个人,但重点却是解决了三个字不是。细节就不必在意了嘛。

    不过这眼前咋总晃悠呢,这眼晕的。朱厚照心神稍定下来,随即不由又皱起眉来。凝目一看,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妈蛋,身前啥时候橦着一个人来着?唔,是刘瑾这货。可这厮哆嗦个什么?至于吓成这样吗?真是丢人!太丢人了!这让苏讷言怎么看自己?身边的人胆小成这样……

    怒了!

    这一刻,苏默俨然在朱厚照心中已是难得的一个知己了。在知己面前掉了面子,这让朱厚照骄傲的玻璃心如何能忍?

    走你!无影脚再现,刘公公应声而飞。啪叽,从哪儿爬起来的又趴哪儿去了。

    “主子啊——”刘公公这叫一个悲痛欲绝啊,半空中便发出了一声声嘶力竭的悲呼。

    老奴是在救驾!救驾啊!为什么又踢我?啥,我哆嗦了……我那不是……我那不是被人半路抢了戏气的嘛。没这样的,忠仆护主的戏份儿当然是要忠仆来唱的嘛,可他又不是忠仆……老奴我,冤枉啊啊啊啊——

    这一刻,刘公公恨不得仰首向天、悲愤长啸。

    然并卵,龙套就是龙套,龙套的本分就是没台词、没演技、没人权。所以,忠肝义胆刘公公是否悲愤云云,无人会在意,只能趴在角落里画圈圈。

    眼前没了碍事的人挡着了,吓唬人的王大宗师也昏了,太子殿下终于是敞亮了。

    抬手拍拍还在扶着自己的小钱宁,颔首表示欣慰。小子,有眼力,有前途,我看好你哦。

    钱宁小脸上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心里千言万语只得强咽了回去。

    “混账东西,吓了本太子一跳。”朱厚照迈步上前,先是小心的低头看看地上昏过去的王守仁,随即恨恨的踢了一脚骂道。

    王守仁昏迷中轻哼了一声,旁边苏默赶紧拦着。郁闷个天的,这可是自个儿看好的种子,可不敢让这小太子踢坏了。

    “就是一二货,不值当的,不值当的啊。”不动声色的挡住朱厚照,苏默笑眯眯的把目光转向旁边,瞄着钱宁笑道:“殿下身边这位小哥儿怎么称呼?端是个机灵人儿。”

    朱厚照与有荣焉,得意的点点头,向钱宁招招手,示意他过来,介绍道:“他叫钱宁,我都喊他小钱的。是前阵子宁王叔介绍给我的,别的本事倒也罢了,就是够机灵,有眼力价儿。”

    钱宁?!宁王介绍的?!

    苏默脸上笑容不变,眸子却不觉猛的一缩,刹那间如同针眼一般。历史记载中,正德一朝最有名的几个奸佞中,除了以刘瑾为首的太监集团八虎外,就还有两个人了。

    其中一个,是已经随着苏默的横空出世,而已经改变了发展轨迹的江彬。而另一个,便是眼前这个钱宁了。

    钱宁,镇安人,正德年间锦衣卫官员,正德皇帝朱厚照义子。本不姓钱,幼时寄鬻太监钱能而改姓钱。

    钱能死后,继任锦衣百户。后转事刘瑾,其性狡诘猾巧,有左右开弓之技,深受正德所喜。

    曾为朱厚照建豹房出力甚多,后渐被江彬取代。正德八年(1513)底,正德下诏钱宁掌管锦衣卫,赐姓朱,自称“皇庶子”。

    后因与宁王朱宸濠私通谋反而被逮捕抄家。嘉靖帝朱厚熜即位后,将其磔杀于市。《明史》将之列入佞幸传。

    以上,可谓这位钱宁的一篇小传了。而如今跟在苏默身边的江彬,历史上也正是经由钱宁介绍,这才得以入了朱厚照的眼,并最终将自己的引路人钱宁取而代之。

    期间,二人由友成仇,诸多牵缠争斗,却是不必一一表述了。苏默没成想竟在这里,在这一刻,竟然见到了又一位大奸臣。

    好吧,地上还在趴着的那个刘公公是奸臣,眼前这个钱宁也是大奸臣,而自己在那些朝臣们眼中,头顶着个传奉官的名头,怕也绝对落不了好去。

    那么,除了此刻昏过去人事不知的王守仁外,这乾清宫偏殿上的人,俨然是一出奸臣汇聚的大戏了。

    奸臣吗?可自己原本想做个好人来着,咋就落到这个境地了呢?苏默砸吧着嘴儿想着,心中有些淡淡的忧伤。

    大殿外有禁军探头探脑往里窥看,刚才那通动静可不算小。殿外值守的禁军也是奇了怪了,向日到了这乾清门的朝臣,便是一二品的大员,在这里也是喘气儿声都不敢太大的。咋今个儿这两位在里面,却似乎总是有些不消停呢?

    初时听着些动静,众人还强自忍耐。但之后声儿越来越大,大伙儿可就有些不淡定了。这里可是乾清门呢,这要出点什么岔子,还都想不想好了?

    得看看,必须要看看。然而这一看之下,下一刻所有人都把脑袋又缩了回去,人人都是一脸的古怪,却是谁也不发一言了。

    老天爷的,里面那可不是太子殿下吗?大伙儿看到了什么?太子殿下竟然跟那个苏默勾肩搭背的,还满脸的眉花眼笑。两人脑袋并脑袋的,正不知说什么,那叫一个亲热兴奋劲儿。

    而地上,还有两人一趴一卧。卧着的那个正是刚才一起送过来的两人之一,现在却是生死不知的样子;

    而趴着的那个,可不是太子殿下的大伴刘瑾吗?只是刚才瞧着那模样…….啧啧,颇有些凄惨啊。再有旁边远远的还站着的那小子,唔,那是钱太监那个义子小钱,似乎脸色也不太对。

    好吧,这宫里从来不乏古怪的事儿,聪明人从来都是视而不见才能活的长久啊。所以……嗯嗯,大伙儿于是秒懂。

    外面众侍卫的想法苏默哪里会知道?此刻他正被朱厚照搂着膀子,一脸的基情四射,尴尬癌都快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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