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帐汗王要气疯了。

    所谓事儿不落到自个儿头上,就永远没有那种叫做切肤之痛的感觉。他之前劝起阿尔博罗特时一套一套的,可现在轮到他自己了,那股子邪火就怎么也压不住。

    这小子咋就那么贱呢,真想把他的嘴给撕烂了啊。自己中箭这个事儿,在他心里可谓奇耻大辱,好歹这么多天了,才刚刚有些淡忘下来,却不料今日又被人揭开了疮疤。

    这次是阿尔博罗特反过来拉住他了,狠狠瞪了苏默一眼,然后一再的低声劝慰右帐汗王。实话说,看着自己遭过得罪,这会儿忽然有人跟自己一同感受,阿尔博罗特心中竟然有种淡淡的窃喜。甚至,便连被苏默搓起来的火,都不知不觉中消散了不少。这算不算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呢?

    “好了,说吧,你究竟想怎样才能放人?别说什么火筛汗死了的话,我是不会信的。”将右帐汗王安抚下来,阿尔博罗特看向苏默冷冷的说道。

    苏默叹口气,一脸的无辜,道:“你为什么不信呢?我一向很诚实的,从不说谎。哎呀,你这么说是不是想赖账,不肯把他的伙食费给我了?你不能啊,小弟,你要知道,我和你姐很穷的……”

    苏默黯然的说着,说道最后,那一脸的悲苦,让阿尔博罗特很想啐他一脸。

    “一百只羊,一百头牛!”他深吸口气,知道继续扯下去不定要给他扯到什么时候去,当即果断的抛出了筹码。

    “呃,这怎么好意思呢?”苏默腼腆的说道,但随即又叹气道:“按说吧,小弟你也不是外人,亲戚之间总要照顾些。可是……唉,你也知道,姐夫我下面好多张嘴要养呢。当时火筛在我那儿可是住了不少的日子,这一百只……唉,小弟,你得体谅姐夫的难处哇。”

    阿尔博罗特使劲闭上了眼,竭力按耐住心中的邪火。特么的打从牧民暴乱那日起算来,道今日也不过才十天而已,你那住了不少时日从何说起?

    好,就满打满算来说,也不过就是十天了。如今算给你一百只羊、一百头牛,已经远远超出了,你还嫌少?

    这个混蛋,不单单是无耻,还如此贪婪。这么堂而皇之的当众向我索要财货,难道他就不怕被人弹劾他吗?

    是谁给我说的,汉人最讲究个礼义廉耻,尤其是有一定地位的人,更是极其注重身份的?特么的眼前这人,难道是个假汉人不成?阿尔博罗特只觉得完全被颠覆了认知了。

    “事情从发生到现在,总共不过十天不到。一天十只羊十头牛,我给了十倍,如何还不够?你,不要太过分!”他深吸口气,再次睁开眼冷冷的说道。

    财货无所谓,别说一百只羊一百头牛,就算再多十倍,于他而言也不算什么。可是这个口子他不敢开,否则一旦等谈到后面更重要的事儿时,不定对面这家伙会如何的狮子大开口了。

    阿尔博罗特算是彻底觉悟了,跟对面这货就不能给一丁点儿的阳光,不然这货肯定会给他一个好大的灿烂的。所以,从一开始就丁卯必究,锁住源头才是王道!

    “不对不对,你这么算不对。”听到阿尔博罗特的话,苏默脑袋要的拨浪鼓也似,扳着指头开始算起来。

    “你看哈,我刚刚说过了,不是一天十只羊十头牛,是一顿!一顿知道不?一天要吃三顿的,也就是说,一天足足要三十只羊、三十头牛。这样算起来的话,十天就是三百只羊,再加上三百头牛…...呃,我说的你能明白吗?”

    苏默一脸认真的掰扯着,及到最后,忽然很是忧虑的看着他,满是担心的模样。

    阿尔博罗特又要抓狂了,特么的你那是什么眼神儿?什么叫我能明白吗?你这是在怀疑我这么简单的算术都不懂吗?我你大爷的……等等,不对!

    阿尔博罗特心念动间,忽的猛然醒过神来,自个儿差点又被带沟里去。一天三顿,一顿十只羊十头牛……特么的你这是过的什么日子?你确定你说的是一个阶下囚,而不是一位王爷?

    妈了个鸡丝的,就算是顶级的富豪老爷,也才不过就是一天两顿主食,最多间中有些点心茶水加餐吧。可你现在跟我说什么一天三顿,还顿顿都是十只羊十头牛……来来,求被俘,这样的阶下囚,我也想做上一做。

    “一百五十只羊,一百五十头牛,不能再多了。否则,我便当真如你说说,就当火筛汗死了,两家准备开战吧!”阿尔博罗特再三吸气,将心中的那股暴戾压下,最终咬牙切齿的发狠道。

    “你这……完全不讲道理嘛。开战就开战,我会怕吗?”苏默忿忿的叫道,似乎下一刻马上就要翻脸了。唬的众蒙古侍卫一阵紧张,纷纷绷紧身子,手按在腰间的弯刀上。

    旁边姚太监浑身抖索,哏儿一下,就要浑身瘫软下去。好在后面张悦手疾眼快,一把将他扶住,总算没当众漏了丑。

    “唉,罢了罢了……”就在双方一触即发之际,苏默浑身的其实忽然一泄,长长的叹了口大气。

    “好吧,就按你说的来吧。不看僧面看佛面,谁让你是我小舅子呢,好歹当姐夫的,总是要照顾些你不是。”苏默一脸落寞的说道,脸颊上一个劲抽抽,肉疼的表情一览无余。

    阿尔博罗特要疯了,“勒图儿是我妹妹,妹妹!”他压低着声音吼道,狗屁的姐夫,你个混蛋占便宜没够了是吧?

    “好吧好吧,是妹妹,也没人说不是啊,真是的……”苏默随意的摆摆手道,便如同一个慈祥的长辈不得不应付一个顽皮的孩子似的。

    阿尔博罗特那股子气儿就一劲儿往上窜,却忽听苏默又道:“好了,这些都不重要,不必在意。嗯,现在看来咱们是达成一致了对吧?那什么时候……嗯,什么时候交付呢?我说小弟啊,咱们亲戚归亲戚啊,姐夫该照顾的也照顾了,你总不会想拖着,玩什么刘备借荆州的把戏,早晚赖着到了黄了算完吧。”

    猛不丁蹦出个典故,阿尔博罗特先是一愣,好一阵思索才明白过来。随即气急而笑,头也不回的一挥手,怒声道:“多伦,去给他牵一百五十只羊和一百五十头牛来,立刻!”

    多伦满脸不敢置信之色,却是大声应着,便要转身而去。刚走下台子,却忽听台上苏默的声音又再响起:“那什么,多伦兄弟,你可莫要糊弄我啊,牛羊可都要肥的,你可不能给我整些瘦弱病残的,嗯,皮毛也得好看些的……哎呀,还是算了。那个阿虎,阿虎,你跟着一起去,可要擦亮了眼睛,不要给人糊弄了。”

    多伦脚下就一个踉跄,差点没一头栽倒。我特么的至于的吗?区区百余只牛羊而已,你要不要这么小人之心啊?特么的你这是在侮辱我们蒙古男儿吗?

    他悲愤的站住,转头去看主子。

    阿尔博罗特也震惊的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看到的。待到回过神来,不由的怒极而笑,挥挥手示意多伦稳住。他现在连生气的劲儿都没了,任谁遇上这么个奇葩,怕是也得没了脾气了。

    待到庄虎跟着多伦两人去了后,他这才转向苏默,冷声道:“好了,你要的我给了,我要的人呢?”

    苏默砸吧了下嘴,脸上露出为难之色。阿尔博罗特面色一变,怒道:“怎的,莫非你要耍赖?我跟你说,不要欺人太甚了!你……”

    “等等等等!”话还没等说完,苏默就不耐烦的摆手打断,“急什么啊,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认账了的,姐夫我是那种人吗?”

    阿尔博罗特气急,很想干脆的回他一句:“你是!”不过,好歹现在人还要过来,只得强自忍着。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没毛病。姐夫我既然答应了你,就绝不会反悔。不过,丑话可都说在前头,等下人给你了,那可就是钱货两清了。买定离手后,再有任何问题,你可不能来找后账啊。”苏默翻着眼悠然说道。

    阿尔博罗特一惊,脑子微微一转,急道:“你想做什么?莫不是你要暗中下毒手?你敢!”

    苏默啧了一声,伸手掏掏耳朵,不乐的乜了他一眼,撇嘴道:“小阿尔啊,你才十六吧,这么小年纪耳朵就不好使了吗?什么叫我要下毒手,我要真想下手,还用费这劲儿跟你好好的交易吗?杀个把人而已,也就一刀的事儿,似乎并不太难吧。”

    阿尔博罗特一呆,不由的神色变幻起来,也顾不得计较又被占了便宜,迟疑道:“那你……你是什么意思?”

    苏默皱眉道:“看你,我之前说的难道都白说了不成?我不是告诉你了吗,那火筛在我军营里饱暖思淫欲,他……好好好,不提这个不提这个,总之,他干了那么出格的事儿,被人看不过眼后给揍了,似乎模样挺凄惨的……诶,别急别急,我的意思是什么零件都在,就是皮相不太好看,你可别为这个来跟我退货。货物售出,概不负责,咱这买卖公道,一向童叟无欺,可也得有点规矩不是。”

    阿尔博罗特气的眼前阵阵发黑,不过倒是心下稍安。只要能好好的将人要回来,有些伤也不过就是将养些时日罢了,却也正好给了自己操作的时间。蒙郭勒津部,他可是眼馋很久了。

    这么想着,终是勉强的点点头。然而待到苏默接下来的举动后,又是差点没气的一口血吐出来。

    “好了,搞定!”苏默欢喜的打了个响指,转头对身后几个侍卫摆摆手道:“去,快把货给人家提过来……嗯,保险起见,还要小弟签了这个字据。”

    说着,从怀里掏摸了一阵,拿出几张纸来。随后从中翻了翻,挑出其中一张后,自己看了看,点点头,推送到阿尔博罗特眼前。

    阿尔博罗特低头看去,但见上面抬头几个大字:买卖契约,双方自愿,立字为凭,落袋无悔。

    好嘛,合着这是早就准备下了啊……咦?不对,他怎么就能知道,一定会以这个价钱谈定的?这么想着,眼神儿忽的瞄过苏默手中还捏着的一把纸,猛地反应过来。特么的,怕是他早写好了各种不同的价格的这种契约了,现在不过是从中找出附和的来而已。

    这么一想,不由的又是一阵气结。然而等他再低头看手中所谓的买卖契约上后面的内容时,却登时气的两眼一黑,一口老血就喷了出来。

    “……皮毛破烂、品相残次火筛一只,收入总计一百五十只羊、一百五十头牛,银货两讫,俱字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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