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9年1月26日

    沪海

    经过15天的海上航行,“泰山”号快速货轮驶入黄浦江,这座鸦片战争后被迫开放的5座通商口岸之一,如今已经显现出东方明珠的迷人魅力。

    1879年,整个沪海占据对外贸易的6成比例,繁荣的商业贸易催生这个东方魔都更加璀璨,沿着黄浦江的高大欧式建筑鳞次栉比。

    这其中就有正在大兴土木的汇通银行沪海分行,诺曼底进出口公司大楼,全都是维多利亚式的柱廊结构,看上去分外壮观。

    外滩是大清国上海县府划给英国人的租借地,原本的目的是不希望洋人进入县城,因此将大片沿江荒滩划给英国人使用,没想到竟然蓬勃发展起来,展现出东方大都市的雏形。

    黄浦江上舟船如织,一片繁荣景象。

    陆地城市中,戴着瓜皮小帽的行人和西装革履的洋人各行其是,拉黄包车的,卖冰糖葫芦的,行李箱包的脚夫和走街串巷的货郎往来其间,显得热闹非凡。

    “泰山”号货轮刚刚靠上码头,就有大群的码头苦力和脚夫围拢上来,翘首以盼能够做一笔大生意。

    “让开让开,你们这些黄皮猴子都给我滚开,不要挡着我的路,你们这些该死的家伙。”

    一名海关的英国人乘坐两人抬的轿子赶过来,大声的斥责人群,人数超过100名的挑夫和苦力默默的让开一条道,让这个英国白人一直来到船舷边。

    这时,从船上舷梯走下来一列整齐的少年人,他们个个都留着短发,穿着合体的深色羊毛大衣,看起来充满自信而又彪悍。

    呃……什么鬼?

    这名海关的英国人连忙从身上翻出文件看了一下,是澳洲十九世纪联合航运公司没错,从昆士兰州红河谷码头直抵沪海没错,船名“泰山”号没错,可是这么多人是什么鬼?

    “先生,奉劝你在别国的土地上要懂得尊敬人,这是一个有教养的人应该具有谦逊品德,而不是只知道粗鲁的胡言乱语,这并不能显示出你的强大。”

    领头的年轻人来到白人职员面前,用流利的英语同他对话,这让白人职员,不由得一愣;“你是在说我吗?我要知道你的名字。”

    “一队学员官李思贤。”

    “二队学员官李思忠。”

    “三队学员官李思良。”

    “四队学员官张强。”

    “你还需要知道其他的吗?报上你的名字,我们会向你的长官投诉态度恶劣,有辱大英帝国形象。”

    “我是小约翰,嗯……对不起,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们要向你的长官投诉,白痴。”

    这名海关的白人职员顿时蒙圈了,期期艾艾的回答说道;“可是你们……请原谅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你们和这些华人……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冒犯。”

    李思贤神情郑重的说道;“我们是入籍的英国人,但是和你所说的黄皮猴子是同一个血脉,同一个祖先,有着相同的黑眼睛,黑头发和黄皮肤,我们为此到由衷的骄傲和自豪,因为我们来自有5000年悠久历史的文明古国,精神力量无比强大。”

    这下小约翰听懂了,神色变得极其难看。

    若是真的被投诉,像自己这种无依无靠的小职员后果肯定不乐观,说不定会丢掉这份薪水优厚的工作,这是他不能接受的。

    别看小约翰在码头上神气活现,相比较财大气粗的十九世纪联合航运公司,小约翰就是社会底层的蚂蚱,轻易的就能碾压致死。

    少年学子中为什么这么多姓李的?

    还统一都是“思”字辈,这就不得不说道说道了。

    这些少年学子中有很多都是难民或者孤儿,原来名字叫做狗剩儿,小石头,狗蛋,二猴子,哑巴什么的浑名,很多人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来到澳洲以后要登记入学籍,每天操课点名,给自己起一个大名那就是在情理之中了。

    李福寿把这些孩子接到澳洲来悉心培养,这番大恩大德无异于他们的再生父母,没有姓氏的少年们不约而同的选择姓李,就是出于这份仰慕之情。

    按照李氏福寿家谱排列;

    宝寿显福,思仲永伯,仁秉天之元,克崇继世高,一共18个字。

    李福寿是“福”字辈,下一个恰好就是“思”字辈,这些少年们甘居子侄辈,同样是出于这份仰慕之情。

    其中,有没有学校老师有意识的引导,这恐怕也避免不了。

    现在这年头,谁都有一份上进的心啊!

    在红河谷李氏族人中,前面“宝寿显福”这4个字的班辈一个都没有,即使有也悄悄的改了,就是把中间的班辈这个字去掉,以示不敢居于李福寿之上,表示心中由衷敬意。

    从这一个细节可以看出,李福寿威望有多高。

    至于少年学员们称自己都是英国人,这也没错,因为大英帝国3300万平方公里的殖民地都是女王属地,没有一寸是多余的。

    在这遍及五大洲四大洋的无限广袤土地上,只要入籍就是英国人,当然土著人是不算的。

    至于说英国人和英国人是不同的,这纯属内部看法不同,大英帝国的官方是不承认的,完全是无稽之谈。

    码头上小约翰点头哈腰的赔礼道歉,这一点小小的细节没有影响泰山号远洋货轮的卸船,码头吊将一匹匹神骏高大的夸特马以及纯血马吊下船来,然后又吊下来数量多达十八辆四轮马车。

    一字排开,蔚为壮观。

    船员们已经安排岸上的苦力挑夫到一边等待,船上有大量的货物需要卸载,还有大量的货物需要装运,足够这里所有人辛苦的干上好几天,并且能够拿到足额报酬。

    万里迢迢前往欧洲,“泰山”轮上的澳洲土特产根本就不值得花费大代价运送,更不可能成为赠送给欧洲上流社会人士的礼物。

    诺曼底进出口公司在本地采购的精美丝绸,高档瓷器和茶叶,还有充满东方风情的工艺品以及苏绣和漆器,才是“泰山”轮需要装载的货物。

    这无关乎瞧不起自己出产的东西,而是红河谷生产的全都是大路货,在欧洲根本不稀奇。

    澳洲火腿稀奇吗?

    显然这只是一种中低端食品,可以大量供应给军队改善后勤供给,却不可能进入贵族的享用名单中,它再好能够比的上西班牙火腿吗?

    牛奶糖稀奇吗?

    显然这只是一种低端甜食,在大清国很稀罕,可在欧洲和北美只能以物美价廉取胜。

    罐头香肠这些农牧产品同样如此,在大清国是送人非常好的礼物,可是到欧洲就不受待见了,因为烂了大街了。

    码头上很快围拢了里三层,外三层看西洋景的人,看到金发碧眼的德国人,看到穿着优雅裙装的叶琳娜和菲奥娜,都会发出一阵阵刻意压低的惊呼声,私下议论的更热烈起来。

    这种热烈的场景,在女黑奴克莉丝跟随着李福寿下船的时候达到了高潮,有人忍不住惊叫起来。

    这么大的阵仗,吓的克莉丝紧紧贴着李福寿的高大身影,简直不敢看这些顶着瓜皮帽留着长辫的清国人。

    李福寿也很无奈,对一群愚昧无知的人,他能说什么?

    一众人在诺曼底公司负责人朱伟的陪同下,迅速登上马车离去,身后留下一片的惊叹声。

    诺曼底大饭店

    这是一栋具有浓郁巴洛克式风格的大型建筑,墨绿色的斜坡式屋顶非常显眼,整栋建筑有三层岩石结构砌成,当今上海滩最高档的饭店,刚刚建成开业不久。

    李福寿一行就下榻在这里,今天没有安排任何与英国租界当局的交流活动,以休息为主。

    站在大饭店3楼顶级套间的窗户边

    李福寿看着窗外陌生而又略感熟悉的景色,心中无限感慨。

    这不是他曾经熟悉的那个繁华的东方不夜城,宛如钢铁和霓虹灯的森林,更像是某个影视城中的旧时布景,只不过更显得陈旧而多了一些烟火气。

    今天,最让他震撼的是这些戴着瓜皮小帽的清国人,在码头上咧着嘴对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讨好的笑,眼中流露出的愚昧和麻木深深触动了李福寿,陷入长久的深思。

    良久之后,幽幽一声叹息。

    只有亲身来到这个封闭落后的社会中,才能真正感受到数百年来形成的习惯势力无比强大,从思想,行为,习惯全都被禁锢了。

    这种强大的世俗力量面前,个人力量宛若蝼蚁一般,根本不可能撼动这座大山。

    也罢,就让历史沿着原来的轨迹运行吧!

    我所能做的就是将澳洲这一方小天地发展成为同胞们的世外乐园,不管身处何方,是何国籍,毕竟流淌着相同的华夏血脉,同属于炎黄子孙。

    澳洲同胞也是大清国的海外遗民,这是一份永远割不断的牵挂。

    站在诺曼底大饭店的窗口前,李福寿做出了人生最重要的一次决策,深远影响今后数十年的不凡人生和国际局势。

    “来人啊,让诺曼底公司负责人朱伟来书房,有要事相谈,其他人不得打扰。”

    “遵命,老爷。”

    茗茶手脚利索的将泡好的清茶奉上桌,偷偷看了一下老爷李福寿,小心脏跳的“扑通扑通”快的很,一朵红云悄悄的浮上脸庞。

    她知道,那个有些憨憨的香妞儿,还有叽叽喳喳的甜妞儿都被老爷收了房,忍不住也起了异样的心思。

    做丫头,可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近身伺候的茗烟,茗茶,侍墨,侍书,侍文,侍案,侍琴,侍画都是大丫头,原本香妞儿,甜妞儿也是这一等级的,每个月拿三个英镑月例银子,属于一等丫鬟。

    哦,对了,还有阿金和阿碧。

    其他近不得老爷身的丫鬟,只能算二等丫鬟,每个月拿一英镑的月例银子,地位远远不如。

    至于一些洒扫,烧水,挑帘这些杂事得粗使丫鬟,每个月只能拿10个先令的月例银子,算是三等丫鬟。

    如今可不同了,香妞儿,甜妞儿晋升为通房大丫头,每个月可以拿8个英镑的月例银子,俨然成为众丫头中率先出头的。

    两个小狐媚子,端得是好福气啊!

    大丫头有大丫头的傲气,茗茶自问脸蛋身条都是一等一的,丝毫不逊色于两个通房大丫头,甚至犹有过之。

    为啥她们能受到老爷的宠爱?

    一想到这里

    茗茶就觉得脸上发烧,呀……呸呸呸,好不羞哦,黄花闺女。想男人……

    李福寿目光奇怪的看着茗茶,只见她蹲在茶桌边,白皙的脸庞上红云密布,神色一时幽怨一时羞涩,一时犹豫一时懊恼,眉眼之处春意流露,当真是一个灵性十足的小女人。

    拿手在茗茶的眼前晃晃,她犹自不觉。

    “你这丫头发什么呆?”

    “啊……”茗茶陡然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反应过来,一张俏脸羞红得就像滴血似的,慌慌张张的就往外面走去。

    “哎,别忘了通知朱伟前来议事。”李福寿无奈的又说了一句。

    “啊……哦……奴婢晓得了。”

    看着茗茶窈窕的身影离去,李福寿无语的干笑了下,他怎会不知道身边这些俊俏小丫头的心思。

    这时候,他感受到封建社会老爷的苦恼;

    纵然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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