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母的无法接受,不是表现在大哭大闹上,而是表现在麻木中。

    只见她虚软的跌坐在地上,手扶着床沿,直愣愣的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郑桥,本就被岁月蹉跎的老去的面容,好似在眨眼间,又老去了几岁。

    她缓慢的眨眼。

    眼中麻木绝望。

    舔了一下干到起皮的嘴唇,声音无起伏。

    “我一直坚定的认为,只要安安分分的过日子,日子总是有盼头的。”

    “可是不管是接受媒婆的牵线,和姓郑的王八蛋成亲,还是在他犯错对我下跪认错时的一次次忍让,都没有换来我想要的结果。”

    “活着怎么这么难啊。”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用气音说出来的。

    岑欢喜可以感受到她的痛苦绝望,于是她慢慢的在郑母身边蹲下,手轻轻的放在郑母的肩膀上。

    “当下觉得怎么也跨不过去的苦难,在撑过去后再回望,之前所有的纠结痛苦,都是枉然,而且情况还不算太遭,至少捡回来一条命了不是吗?”

    “呵。”

    郑母发出一声冷笑,身体一动不动,仅仅抬起眼皮,从下看着岑欢喜。

    “一个穷的吃饱都是问题的家庭,哪来的闲钱长期喝药?”

    她抹了一把眼泪。

    视线重新聚焦在郑桥身上,语气怜惜,说的话却又很是冷漠。

    “孩子,别怪娘心狠,娘也是走投无路了,如果你不是躺在这里,而是被打死在街上,你那个废物爹欠的债就可以一笔勾销了,哪像现在,不仅要还钱,还要负担你的医药费。”

    岑欢喜被这番话惊到了。

    明明自己刚才从郑母身上感受到的难过不像是假的,但为什么她现在可以说出这么可怖的话?biqμgètν

    她收回搭在郑母肩膀上的手,无措的握紧再松开,嘴也开开合合,却始终吐不出一句话,最终她猛的站起来,快步出去,迎着风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疏解了那种浑身僵硬不适的感受。

    医馆里的一位年长的女大夫,给她递了杯茶。

    “喝口茶缓缓吧。”

    “你应该就是抢救郑桥的那位好心人吧?看手法,你是大夫,还是个医术高超的大夫,那你更应该知道,再深厚的感情,在外界压力下,总是脆弱的。”

    岑欢喜接过茶一饮而尽。

    看着远处天幕和建筑群融合的那一线。

    “我知道,但不代表我会习以为然。”

    “不是习以为然,把苦难视做常态的大夫不会有好前路的,我只是觉得你该看开点,好心是好事,但用好心束缚自己。”

    做事讲究松弛有度,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

    岑欢喜闻言,低头深吸一口气,再抬头,刚刚那个被坏情绪束缚的自己就消失了,“多谢你的开解。”

    郑重的跟女大夫道谢后,她转身回屋,在路过柜台时,顺手把空茶杯放上去。

    再次看着郑桥母子,她的情绪很平静。

    “现在郑桥有两条路可以走。”

    “一是好好吃药休养,有朝一日可以把身体恢复到六成。”ъitv

    “二是你现在就放弃治疗,这样一盏茶后的针灸他也不需要做了,没有针灸才激发身体活性,他大概今晚就会断气。”

    话说完,她看到了郑桥的眼角滑下了一滴泪。

    说不动容是假的,但他的生死决定权确实不在她身上,她只能硬下心肠把视线挪向郑母。

    郑母刚才嘴上说的难听,但这会让她做决定,还是没法轻而易举的做出让郑桥死的这个决定。

    良久,她像是下定决心般开口。

    “吃药!”

    “再怎么样,这也是我儿子。”

    凭自己所愿就给带到这个世上的孩子,那自己就得对他负责,现在他还能活呢,自己哪能让他死。

    岑欢喜对这个决定也没觉得多意外。

    “行,这个是我签的单子。”

    “以后你要抓给郑桥喝的药,就拿着这个单子去悬医阁抓,都是免费的,但是别想伪造单子抓别的药,单子的纸质和我的印章签字什么的,都是独一无二的。”

    她是仁善,但不是傻子。

    自然要做好准备工作。

    郑母连连点头,毕恭毕敬的接过单子,口中感谢的话层出不穷。

    岑欢喜也不爱听这些,挥挥手示意她安静,然后拿着针包去郑桥身边,简单检查了一下他的情况,确定受得住的针灸强度,才缓缓下针。

    针从头上往下排,直到膝盖。

    没那么密密麻麻,但是乍一看还是让人觉得数量多的惊人。

    扎完观察了一下,岑欢喜唤来侍卫摁住郑桥,“他快醒了,别让他弄乱针。”

    侍卫刚摁上去,郑桥就跟诈尸一样唰的睁开眼,瞳孔放的格外大,张嘴发出的是如同野兽嘶鸣的声音,这一下可把旁人吓得不轻,唯有岑欢喜神色如常的取针下针。

    短短一盏茶的时间过去。

    郑桥彻底卸力瘫在床上,双目无神的看着天花板,眼泪跟开了闸一样流,但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只是很久很久以后才喃喃的吐出一句话。

    “好疼啊。”

    岑欢喜掐着时间给他取针。

    闻言没有一点神情波动,“疼就对了,疼代表你在被救,总比那些连救都没法救,只能干躺着等死好。”

    郑桥没再说话,她也不再跟他开口,取完针,去找郑母把注意事项说明白了,转身就走,宋苓颐对她的爽快感到稀奇。bigétν

    “看来莲坊的事情对你的改变很大嘛,以前对待病人跟操心老妈子一样,恨不得从头盯到尾,现在竟然说走就能走了,哦哟,变化不小哦。”

    岑欢喜在心中叹了口气。

    “莲坊那件事只是最后的稻草罢了。”

    “很早之前我就发现,对待病人越温柔体贴,他们就越得寸进尺,起初我会为了他们的身体健康妥协,后来想想,他们自己都不在乎自己的健康,那我有必要为他们维护吗?”

    所谓的皇帝不急太监急的蠢事,她才不再做了。

    选择权交给病人,自己只需要按照他们的意愿尽自己所能罢了。

    宋苓颐听到这话高兴的眉眼弯弯,一点都不大家闺秀的拦住她的肩膀,“这就对了!”(http://.suya.cc/69/6964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