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是一趟列车,在前进的路上不断有人上车和下车,直至自己的终点。

    清明,寒食节。

    今天一整天是不能开明火的,吃的食物要在前一天提前备好。当天不止要扫墓祭奠先人,全家还会一起到郊外踏青。

    不过一大早便阴雨蒙蒙,温度有些寒冷,田园园想带芃芃去城外踏青的愿望落空了,只好提着两篮子的奠仪,自己一个人去和高远、陈老九汇合。

    海纳和芃芃、三甲留守家中,午饭是昨天剩下的葱油饼和点心,而芃芃的午饭则是温在灶上的蛋黄瘦肉粥。

    离开前,小家伙还学着她娘的样子摇摇手。

    一到街上,有不少提着篮子的百姓,纷纷向往城外走去。

    田园园两只手都提着篮子,自然腾不出手打伞,没一会儿头发上就落了一层晶莹剔透的小雨珠。好在几人汇合后,高远接过田园园手中篮子,她才腾出手从篮子里掏出油纸伞撑开。而这边高远提着篮子和旁边为自己打伞的媳妇相视一笑,无数粉红色的泡泡瞬间冒了出来,单身狗陈老九见此快步走到田园园旁边,省得被塞上一嘴腻死人的狗粮。

    “咦?今年不用给其他人扫墓吗?”

    田园园记得他清明扫墓都会拉一板车的纸烛冥镪,今日倒是轻车上阵,手中只提了一篮子的奠仪。biqikμnět

    陈老九手中的油纸伞,一扇伞面已经破了一个洞,不时有雨滴滴下来,正好落在肩膀上,似乎感觉到寒冷,他将伞面转到后面,听到她的问话,解释道:“做我们这行三年是一个期限,过了三年我便不能再烧了。即使是我的父亲,亦或是高瞻也只能烧上三年,往后就麻烦高远为我父亲添坟烧纸了!”

    在后面和媳妇的高远冷不丁地应道:“包在我身上!”极是果断。

    陈老九回头一笑:“好小子!”

    田园园也回过头:“等我走了,我这边清明鬼节也得少不了你帮忙。”

    高远拍着胸脯:“放心吧,我谁都不会忘的。”

    钱富贵也笑道:“他忘了,我提醒他!”伞下美人如画,即使穿着男装也难掩倾城之貌。

    陈老九连忙转过头,唯恐被女色所迷。同为女人的田园园倒是没这方面的苦恼,大大方方地一饱眼福!

    一出三河城,满目朦胧的青翠,延绵的草地上已经铺了一层青绒绒的毯子,还有不少紫色的小花露出点点蕊黄。

    三河的百姓无暇顾及这春日的美景,沉默地向城南公墓走去。等三人到了公墓,往日寂静冷僻的无人之地,已经挤了不少扫墓的人。

    他们一行先分别扫墓,最后在高瞻墓前集合。陈老九拉着高远给自己爹扫墓去了,田园园提着篮子去了柳如玉和宁阙非墓前。

    他们旁边有几家正在烧纸,摆设贡品,还有一个男人正对着墓碑喝酒,边喝边哭,还不忘往嘴里塞几口贡品,也不知道是给死人吃的,还是给自己吃的。

    来到二人的墓前,田园园开始烧纸,边烧还不忘嘱咐二人在地府相亲相爱,互相帮助,尤其是柳如玉不要拉偏架,帮姐姐打宁阙非。毕竟他与宋连云相识在先,要揍也该揍姓宋的,他才是罪魁祸首云云,又说了自己择日就要启程回京,往后高远会过来给二位烧纸。还不忘叮嘱这两人不要吓他,小心吓跑了没人给你们烧纸,等着在地府继续受穷吧!

    絮叨完了,等烟灰一灭,田园园提着篮子去高瞻墓前。

    此时青草地上开始泥泞起来,不知不觉间脚上又沾上不少泥巴。等她走到高瞻墓前,陈老九他们已经到了,正在拔草扫墓。

    一到跟前,田园园看到高远的下裳上全是泥巴,问道:“高远你的衣服怎么脏了?滑倒了?”

    “他代替我给我爹磕头了。你说能不脏嘛?”陈老九手里揪着两根草笑道。

    高远傻乎乎一笑,拿着一块抹布正在擦哥哥的石碑。

    田园园摇摇头,随后蹲下身子从篮子掏出一块布巾,将摆在高瞻墓前的饭碗,一个一个细致的擦干净,接着再拿出陈老九拿过来的卤味。将油纸包打开,只见里面分别装着猪蹄、猪耳丝、还有猪尾巴,一一放到碗里后,她也掏出自己带的贡品,一坛屠苏酒,两包糕点,一包马蹄糕,一包金丝枣糕和三张葱油饼。

    等一切摆好后,高远从自己的篮子里掏出一根柳枝,插到坟头上。古人认为柳树可以通灵,在坟头插上一根后,逝去的人可以凭借它返回阳间,重新投胎。筆趣庫

    常言道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说不定等柳枝生根发芽了,思念的人便以另外一种方式回到自己身边。

    钱富贵从篮子里掏出香烛冥镪,点着蜡烛后放置在墓碑两侧,随后在坟前画了一个半圆,开始在半圆里烧纸钱。随着火势的增大,黑色的烟灰打着旋往天上飞去很快便消失不见。

    高远拿着一根木棍扒拉火堆里未烧完的纸钱,嘴里还念念有词:“哥哥,你赶紧把钱收了,我娘子给你准备了好多钱,以后你不用再辛苦的看病挣钱。这是我娘子,你见过的,就是钱记……”

    陈老九给高瞻倒了一杯酒,又给其他几人各倒了一杯,等高远烧完纸后,几人蹲在高瞻的墓前一起吃起贡品来。

    雨滴打在油纸伞上发出吧嗒吧嗒的声响,几人边吃边聊,好像高瞻也在,吃着吃着高远哭了起来。他这一哭,压在田园园心上的悲伤也爆发出来,两人抱头痛哭,不知是哭高瞻,还是在哭即将的离别。

    陈老九心里也不好受,端起酒杯时眼圈也红了,钱富贵掏出手帕沾掉眼中的泪。

    在回去的路上,几人眼圈都红了,不知从何处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几人驻足停留,面面相觑才发现忘记买纸炮了。

    这时,泥泞的羊肠小道上远远走来一人一马,那人也不打伞就这么冒着雨向他们这处走来。

    田园园见此嘲笑道:“哪家的大傻冒也不知道打个伞,不会以为骑着马淋雨很拉风吧!”

    高远附和笑道:“可不是,等着了风寒看他还现不现了!”

    刚刚还哭得不能自己的两姐弟,突然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起风凉话来,等离得近了,陈老九隐隐约约看到马脸上有撮白色,脸上顿时露出幸灾乐祸地表情。

    他看到,田园园也看到了,连忙闭上嘴。可高远没看到,背对着骑马人还在自顾自地嘲讽:“姐,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般痴傻的人,骑着马就算了,还不打伞……”话还未说完,忽然脑后传来马的响鼻声。

    “………”他不敢回头,小心翼翼瞄了一眼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三人。

    陈老九望天:我什么也没说。

    田园园扣手:我刚刚说了,现在可没有说。

    钱富贵疑惑:他们在干什么?

    孟长辉坐于马上,目露寒光,冷冷地问:“你说谁骑马不打伞?谁痴傻?”

    高远慢慢转过头,讨好地笑笑:“姐夫好,姐夫回来了?”

    钱富贵一见自家相公叫他姐夫,连忙福了福身体:“以君见过姐夫。”

    孟长辉抬手:“不必多礼,高远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突然,高远一把拉住钱富贵的手,飞快地向后跑去,边跑边吼:“我是哑巴!什么也没说!”“咯咯咯……”钱富贵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就这样小夫妻俩手牵着手向远处跑去,然后在三人注之下“啪叽”一声,一起摔了个狗啃泥!

    “哈哈哈……”田园园和陈老九毫不客气地捧腹大笑起来。

    孟长辉也低低笑了两声,随后弯下腰一伸猿臂,将一旁的田园园掳上马来,在她的惊呼中,手中的篮子落到地上,伞也滚到一边。

    男人一夹马腹,破百像离弦的箭疾驰而去!

    单身狗陈老九嘴角抽了抽,只好认命地留下来收拾残局。今天跟他们出门就是找虐!

    夫妻二人共骑着一匹黑马,在草地上奔驰,风雨迎面扑来,田园园满脸的雨水,胸前的衣服很快便湿了!她抹了一把脸,很是无语:大哥,想要浪漫能不能给我打把伞?!

    孟长辉低沉地声音在头顶响起:“想去哪里?我带你去!”哪怕是禁闭森严的大营,只要你想我都会带你去!

    田园园抬起头,正巧能看到他硕大的鼻孔和几根杂乱的鼻毛,“………真长!”

    “什么?”孟长辉没听清。

    “没啥,去我买的地看看吧!”

    “……带路!”

    马儿踢踏踢踏地越过草地,溅起无数的水珠。很快,二人就来到田园园前年买的土地。

    之前她让高瞻出租出去,不过因为位置原因一直没租出去。除了她的地,其他人家的地里已经种上麦子,地上的麦苗刚刚露出嫩芽。

    西北严寒,不像中原可种越冬的麦子,只能在清明前后才能播种。Ъiqikunět

    她的地里杂草丛生,有不少荠菜混在其中,孟长辉将田园园抱下马,“你看果然有荠菜!”她指着菜地里惊喜不已。

    他看了一眼,只看到杂草。

    田园园走进地里开始拔荠菜,此时的荠菜最嫩,菜株大还没有开花,今天又赶上下雨,地软泥多,只要轻轻一拔就连根拽了出来,她举起一颗荠菜炫耀道:“这就是荠菜,包饺子吃最好吃了!你也拔,晚上我给你做饺子吃!”

    孟长辉看着自家娘子蹲在地里拔草,微微叹了一口气,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然后蹲到地里认命开始拔草。

    看来饺子的诱惑还是挺大的!

    到了下午,田园园和海纳坐在屋檐下择野菜,绵绵细雨顺着瓦片落在脚下的青石地砖上,嘀嗒嘀嗒嘀嗒的。

    孟长辉搂着芃芃在睡晌觉,爷俩都喜欢睡觉。尤其在下雨天,不睡上一觉好像对不起这样的阴雨天。

    两人低着头说话,忽然一个褐衣少年向这边跑来,田园园听到啪嗒啪嗒的跑步声抬起头看去,只见是钱富贵的小厮招财。

    “他来做什么?”

    话语间,招财已经到二人面前,气喘吁吁地道:“田,田娘子…呼呼,我家,呼我家少爷,我家少爷…”气喘地厉害根本说不出来话。

    “慢点说,不着急。”田园园安慰道。

    招财咽下嘴里的唾沫,说道:“姓杭的钦差大人晚上邀请我家少爷去赴会,我家少爷让我来找您,让您来我们府上一趟!”

    田园园知道她的意思,连忙把手中的野菜放下,看了一眼海纳:“我去去就回。”

    “嗯,去吧!”

    此时钱府,钱富贵换了一身藏蓝色的长袍,高远给她绑上同色的宝石发带,镜中之人眉若远山,面如敷粉,唇红齿白,艳丽无双如同雨中娇嫩的桃花,惹人怜爱。

    “真好看!”高远不吝夸赞,他的娘子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子。

    钱富贵望着镜中的自己,比起这副绝世容颜,她更喜欢像田娘子那般雌雄莫辨的脸,若是装扮成男人也没有人会怀疑。

    田园园:所以,你的礼貌呢?!

    夫妻二人换完衣服,相携着从他们住的院子里出来,迎面碰到招财和田园园。

    钱富贵像是看到了救星,连忙松开高远的手臂,一把抓住田园园的胳膊,眼泪巴巴地看着她:“姐,亲姐!快来救救我吧!”

    田园园哈哈一笑:“放心,都包在我身上。”她可是会唐诗三百首的女人,谁也难不倒她!

    于是二人跑到书房里,开始赴宴前的诗词培训,直到华灯初上,钱富贵才胸有成竹,雄赳赳气昂昂地赴宴去了。

    田园园回家去包荠菜饺子,哪成想刚到家就看到孟长辉正在往外走。

    “你不吃饺子了?”中午听说吃饺子时还挺高兴,怎么这会儿就要走了呢?!

    孟长辉伸手摸了摸她微湿的头发,轻声道:“今日是吃不成了,我要去城守府赴宴。”

    “城守府?是不是杭钦差也去?”

    “自然。怎么?”

    田园园甜甜一笑:“我也要去!”(http://.suya.cc/70/705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