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进入七月中,田园园等人出三河入京,一路走来,不知不觉已经走了近两个来月,期间虽有磕磕碰碰,还算平安。

    芃芃已经快一岁了,头发乌黑浓密,扎着两个小揪揪,在大人扶着时能迈着小短腿走上两步,偶尔还会屈尊降贵的爬两下。小家伙不爱爬,更多的时候挺着小肚腩往那儿一靠,大大眼睛里总是流露出渴望的眼神。

    就像此刻,海纳拿着一条鱼在火上烤着,焦黑的鱼身,让其他人望而却步,食欲全无,然而却能引的小芃芃直勾勾地盯着火上的黑鱼,嘴角流出长长的口水。

    田园园有时怀疑是不是自己虐待过她,导致小丫头什么都吃,哪怕地上爬的虫子,第一件事先抓起来确认能不能吃。

    有一日,刚刚下过雨,在他们歇息地方不知从哪蹦出一个小青蛙,芃芃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塞进嘴里,小嘴太小,青蛙的一只脚还在她嘴边挣扎着……从这儿以后搞得三人提心吊胆,生怕一个没看住再往嘴里塞些什么奇怪的东西。

    “吃,芃芃吃!”芃芃指着烤鱼对海纳不停地说。

    对了,她学会的第一个句话就是吃……亲娘泪奔!

    海纳给他的黑鱼翻个个,笑道:“还得再等一下,别着急。”

    芃芃点点头乖乖坐到海纳旁边的石头上,眼巴巴地瞅着烤鱼。她亲娘窝在一棵树下乘凉,手里抓着一把炸好的金蝉,没事嚼上一只,小红窝在树后睡觉。

    骄阳似火,一连几天都没有下雨,空气燥热的仿佛随时都能着起火来,连树木和草叶都被烤的打卷,不远处的官道上蒸腾出阵阵热浪,她头顶的树冠里传来嘹亮的知了叫,叫的人昏昏欲睡。

    她们从天还未亮就出发,行至此处实在是热的受不了,这才下车休息。没想到,离她们不远处有条小河,海纳下水洗澡时凑巧捉了一条鱼,巴掌大小,便兴冲冲跑回来生火烤给芃芃吃。

    “吃不吃?”田园园见海纳盯着自己,连忙从手边的布兜里掏出一把炸好的金蝉。

    海纳赶紧摇摇头,嫌弃地看着她以及她手里的虫子。活了快三十年,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吃虫子。

    “很香!嘎嘣脆,鸡肉味!”田园园往嘴里又扔了一只,津津有味的嚼着,边吃还不忘嘲笑海纳烤鱼的技术:“你的鱼是你闭着眼烤的吗?”

    海纳回呛:“总比吃虫子强吧!”

    前些日子她们在树林夜宿时,田园园发现树上爬着几只金蝉,这才想起来又到了金蝉破土的日子,于是半宿没睡,摸了百十来个。第二日路过一个村子时买了些猪油,当天就全部炸了出来。

    看着炸的黑黄虫子,海纳与小红是吓得退避三尺,别说吃了连看都不想看。

    芃芃倒是捧场,可海纳不让她吃,还说田园园若是私下里喂她吃的话,就把炸好的虫子全部扔了。在他凶狠的威胁下,她也只能作罢!

    “烤鱼好了!”

    芃芃高兴地拍起手:“吃,芃芃吃!”

    海纳笑道:“这就吃,别着急。”随后起身回马车里拿了一双筷子出来,小心地夹开焦黑的鱼皮。在黑色的鱼皮下是雪白的如同蒜瓣一样的鱼肉,他小心的夹下一小块鱼肉,从肉里捏出一根小刺,确定没有其他刺后,才小心翼翼塞进芃芃嘴里。

    “好吃吗?”

    芃芃特别捧场,大大的点了点头:“好吃!”这句话倒是说的字正腔圆。biqikμnět

    海纳高兴地又夹了一筷子鱼肉塞进她嘴里,她吧嗒吧嗒吃了起来,边吃边指着自己娘亲:“吃,娘吃。”

    “你可真疼你娘!她吃虫子呢,不爱吃鱼!”

    树下的田园园不满的纠正道:“这是金蝉,不是虫子!”

    古语云七月流火,八月未央,九月授衣。

    在三河时,一进七月,白日炎热,晚上却开始下凉,若是有风便感觉凉飕飕的。可是在南地,白天晚上都是热气腾腾,暑气连连。要是赶上下场雨,等雨一晴,天地便成了巨大的蒸笼,又湿又热,蒸腾得人喘不过来气。

    此时位于北方的京城,白天也同样炎热,而到了晚上却极其凉爽,秋虫长鸣,凉风习习,白日的暑气尽数褪去。

    洗秋亭边,常明与月黑各自捧着一瓣西瓜,蹲在湖边吃着,“呱呱呱”满湖的青蛙叫的人头疼。ъiqiku

    这时,有块瓜皮从亭子里扔出来,狠狠咂到芦苇荡里,蛙声顿歇,然而这群青蛙的繁殖欲望如此强烈,安静不过数秒,便又大声的合唱起来,甚至比刚才高亢。

    扔瓜皮的某人气不过,又连续扔了四五块,停停歇歇,在又一次坠湖声响起后,亭内传来某人懊恼的声音:“天杀的,我把玉佩也给扔了!”

    乱扔瓜皮的人是没素质的人,好孩子可不要随便模仿!

    孟星惟慢条斯理的拿起桌上半湿的手巾,细细的把手指擦干净,吃完西瓜后手总是粘腻腻的。

    “这些蛤蟆真是恼人!为何不将芦苇去了?”

    男人被青蛙们吵的头疼,脸色不虞的望着月色下波光粼粼的湖面。

    孟星惟凉凉的说:“除不得。除了青蛙,芦苇里还住着几只水鸟,每年春季而来,秋季便走。今年还添了几只小鸟,如何能去?”

    洗秋湖的岸边长着丛丛芦苇,还有大片大片园盖似的荷叶,其间伫立着亭亭玉立的荷花,湖中心的苇丛里栖息着几只长腿水鸟,此时夜深,偶尔能在芦苇丛中看到扇动的白色翅膀。

    “看不出你倒是疼这些玩意儿!”周廷祎声音很淡,透出几分不悦。

    孟星惟将二人茶碗斟满茶,淡然而道:“万物皆是生命,如何轻易夺之?”

    “迂腐!”周廷祎嗤笑一声:“你我之命自然高于其他,夺之又如何?”

    “不如何,你是王爷,自然尊贵。”孟星惟拿起一小块西瓜再次吃了起来。

    周廷祎凑了过来,笑道:“怎么样,甜吧?是下面进贡来的?我谁也没给第一拿来给你的!”说着,还得意的眨眨眼。

    “嗯。”甜是甜,他吃起来倒是心不在焉,随口问道:“王妃身体抱恙,你不用陪着她吗?”

    两日前,长公主五十寿宴,秦王妃当众昏倒,一时轰动朝堂,朝野上下无数双眼睛当即聚焦到秦王府。

    虽是两姓联姻,亦是新朝旧臣的博弈。

    周廷祎托着腮,不以为然:“不过是女儿家的手段而已!”眼睛盯着他俊美的侧颜,鼻峰高而秀,红唇不点而朱,与王舜华抹了口脂的唇瓣不同,红的润泽,闪着诱人的水光,顿时让他口干舌燥,掩饰性的端起茶杯大口的喝了一口,继续说道:“她不过是想让我反对分恩令的实行,拿腹中胎儿作要挟而已。”

    “后宫不得干政,是她逾矩了。”孟星惟垂下眸子,侧目看他一眼:“你今日为了何事,半夜跑这一趟?”

    原本已过三更,梦会周公的孟星惟被他强行拉到湖边,吹冷风、吃西瓜,还要拔他的芦苇、砍他的青蛙……

    渐渐,夜深了,他穿的单薄,风吹在肩膀旧伤上隐隐作痛。

    周廷祎啧了一声,眸光暗沉:“一臻前些日子中毒。有人在他的牛乳中下了剧毒,幸而当时喝了一口后不小心打翻碗,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紧接着那女人昏倒。若说一臻中毒与她无关,我如何能信?”

    “一臻中毒?可严重?”

    “无甚大碍,当日就呕了出来。乳母、丫环、侍卫,全都换了。不知你那侄媳妇何时能到京城?此时天下间唯有她,我才能放心托付!”他郑重的说道。

    孟星惟声音很轻:“王爷言重,长辉媳妇已有女儿,恐怕分身乏术。”

    周廷祎笑道:“这有何难!两个小的养在一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待日后长大成了亲。你我又成亲家?何不美哉?”

    “王爷慎言。再说你这辈分可就论错了。”孟星惟横了他一眼:“你我同辈,长辉是你的小辈,他的女儿算是你的孙辈。你说两个孩子如何能成亲吗?乱点鸳鸯谱!”

    孟长辉:都是我的错!

    周廷祎哈哈一笑:“两人若是有情,何惧世俗约束!”

    就这样,孟兰心还没见过周一臻,就被不靠谱的秦王拍板定了一个娃娃亲!

    第二日,孟星惟早起旧伤复发,只得再次告病休假。当日早朝因分恩令,定国公等一干王公贵戚再次发难,听说下朝时郑大人又被人打了……

    再说,田园园几人被七月大太阳烤的冒火,好在刚吃过午饭,忽然来了一场急雨,来的急去的也急,等雨一停,几人趁着凉快赶紧上路,一刻不停的奔腾,不知跑了多久,正当口渴难耐时,前方不远处忽然出现一个茶寮……雪中送炭啊!

    海纳将马车停到茶寮旁边的小树林,小红也紧随其后。

    自从丽娘进了大牢后,他们一行人的住宿水平直线上升。当中住宿环境改变最大的就是海纳,晚上可以舒舒服服的睡在马车,再也不用以天为被,以地为席。

    二人把缰绳栓在旁边的小树上,田园园抱着芃芃下了马车,刚一下车,热浪顿时滚滚而来,“真热!”

    眼见太阳往西而去,然而热度依旧不减。

    她身上的衣服干了湿,湿了干,浑身散发着汗臭味,倒是芃芃什么时候闻都是好闻的奶味。

    海纳一身黑色的短打,也是汗流浃背,前襟和后背都汗出了盐渍,离他近些,能感受来自成年男人熊熊热气,像是一个行走的大火炉。

    小红最近晒黑许多,说话行动间多了几分爽利,小麦色的皮肤和红扑扑的脸蛋,显得越发青春健康。

    三人向茶寮早去,眼尖的店家慌忙迎了过来,“三位客官,是吃饭还是喝茶?”

    “先来壶凉茶!”海纳道。

    三人一进茶棚里,身上灼烧的感觉瞬间消失,这会儿是下半晌,不早不晚的,除了三人没见到其他客人,便随便找了一个座位坐下。

    田园园把芃芃放在旁边的空位上,对店家喊道:“有没有什么吃的?”

    店家提着一大壶茶水快步走来,闻言,笑道:“有有有,咱们这儿里有糯米糕、包子、烧卖和面条。”

    “糯米糕和烧卖各来一份,三碗面条,然后单独再拿个小碗。”

    “哎,好嘞。这是您要的凉茶!”店家将一个白瓷茶壶放在桌子上,接着是四个有些缺口的茶碗。

    几个人又累又渴,也顾不上干净不干净,一个人倒了一碗。

    小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一听田园园要这么多吃的,问道:“您要这么多?那咱们晚上还吃晚饭吗?”

    “晚上再说晚上的事!”

    田园园端起一碗凉茶放在芃芃面前,接着端起自己的茶一口喝光,凉茶甜丝丝的,还有些薄荷的冰凉,“味道不错!”

    小红也喜欢这个味道,笑道:“很甜很凉!”

    芃芃也煞有介事的点点头:“不错!“还学会了鹦鹉学舌。

    唯独海纳和她们不在一个频道,喝了一口,眉头皱得能夹死两个苍蝇,转头对店家喊道:“有没有不甜的凉茶!”https:Ъiqiku

    “真是山猪吃不了细糠!不会享受!”田园园喜滋滋的又倒了一碗,“他不喝正好,咱们多喝点!

    小红赞同道:“可不是!”

    “喝,喝!”芃芃喝完自己的凉茶,又举着茶碗要茶,用行动表达了自己喜爱。

    海纳无语:“……”三个女人一台戏,他可惹不起!

    这时,茶寮的厨房里…姑且算作厨房吧,毕竟有个灶台,传来店家气急败坏的声音:“不是告诉你赶紧做炊饼嘛!怎么又在叠元宝啦!你还做不做生意啦?!”

    一个略带苍老的女声响起:“我得多叠些,我儿在下面好有银子使。”说完,再次传来摩挲纸张的声音,似乎在做纸扎。

    “叠!叠!叠!他都死了五年了!不孝子一个,还有啥可想的!”

    “他生来身子就不好,不怪他,怪我,怪我没给他一副好身子……呜呜呜……”女人悲痛的哭声传了出来。

    三人喝茶的速度不约而同慢了下来,刚才欢快的气氛一扫而光,只有芃芃还在开心的喝茶。

    虽说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可当别人吃不起饭时,起码吃肉时别吧唧嘴。

    邻有丧,春不相,里有殡,不巷歌!(http://.suya.cc/70/705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