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湖面传来“嘎”地一声,粗嘎的叫声划破雪夜的静谧,显得格外刺耳!田园园寒毛倒竖转头看去,只见一只黑色的大鸟拔地而起,扑扇几下,瞬间投入林子再无踪迹。

    若不是一只黑色羽毛打着旋随着雪花落到不远处,她还只当是场错觉。

    此刻的田园园被吓得心如擂鼓,连手也抖了起来,心里隐隐生出说不出道不明的恐慌来。

    说来她可是见过鬼的女人,死人堆里也曾来去过,从不知害怕为何物,而今这没来的恐惧感如同这只黑鸟刺入她的心里。

    “爷爷,爷爷,我要吃这个。”这时,暖阁里传来芃芃奶声奶气的声音。

    听到孩子的声音,田园园三魂七魄瞬间归位。

    屋内又响起孟星惟温柔的哄劝声:“这个是酒,等你长大才能喝。”

    她勾了勾唇,吐出一口气推开洗秋阁的房门……

    此时此刻,宜州驿站。门外大雪纷飞,地上的积雪已经到达小腿处。

    破旧的房门再次被朔风吹开,大雪猛地涌了进来,地上的火塘疯狂地跳跃起来,眼看火势就要熄灭,围着火塘的宋百年跳起身去关门,旁边的三甲则赶紧添炭护着火塘。

    主位是张长桌,桌前孟长辉看着手中书信,眉心紧皱,神情冰冷。良久重重的将信拍在桌子上,边上的笔筒被震掉下来,滚了几圈,差点滚进火塘里。

    三甲也顾不得手上都是煤灰,赶紧将毛笔和笔筒捡起来放回桌子上,放好后茫然的看着将军。

    “将军,您怎么发这么大的火?”宋百年将房门用石头掩住,边走边拿门边的雪擦手,比起不讲卫生的三甲,他自认为还是讲究些。

    孟长辉没说话,曲指敲了敲桌子上的信,示意他自己看。

    宋百年拿过信,一目十行地看完,甚是惊讶:“怎么会这样?使臣为何一定要将军你去?!”

    “发生了什么?”三甲问。

    宋百年眉头紧皱:“您是大将军,坐镇军中怎能随意离开,这王老头简直就是胡闹!您关系着西北驻边安定,陛下定然不会同意!”

    孟长辉脸色凝重:“前途未知,怎可随意揣测。”然而事情无绝对。

    “可大周与波托刚刚和亲……您是说皇帝会同意?!”宋百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被忽视的三甲追问:“到底怎么了?”

    孟长辉站起身,高大的身体隐于昏暗中,只露出下半张脸,过于挺直的鼻子下是微微起皮的嘴唇,“此事重大,切不可声张。”

    “是!”宋百年拱手应下。

    三甲眉头紧皱,再次追问:“什么事啊?为什么不让我知道?”

    可依然没人搭理他,此时二人皆沉默下来,唯有屋外北风呼号。

    三甲:………我现在这么没存在感吗?

    这时。火塘里的火出炸裂之声,几点火星拖着灰线跳出火塘外。

    他实在想知道怎么回事,便从宋百年手上抓过书信,奈何文化有限,只认得几个字:“什么生什么,念什么女儿什么什么上………”

    通篇都是不认识的生字,是看得他云山雾罩,不知所云。然而这二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无人解惑,气得他把书信放回桌子上,拿着火钳在火塘里狠狠捅了两下。

    叫你们不告诉我!叫你们不告诉我!

    火星爆裂,升起一阵烟灰,二人措不及防的吸了一口,惹来一阵咳嗽。宋百年呛的鼻子疼,上手打了他一下:“你是不是找打?没看到桌子上都是公文书信!”

    驿站条件底下,屋内用煤炭都是最低等的黑炭,烟大不说还容易爆灰,可就这样的煤炭也只在当官的屋内才有,像他们也就一床薄被。

    三甲捂头瞪他,哼!谁让你们不告诉我!”

    宋百年举起拳头威胁:“你再捣蛋!晚上就别跟我睡!”

    天气炎寒,被子又薄的可怜,一路走来三甲都是与他同睡,大小伙子火力壮,挨着他竟是一点都不冷。

    三甲嘟囔了一句,不敢再顶嘴。

    “行啦,回去睡吧!”孟长辉揉了揉眉头。宋百年问:“将军,您要热水吗?”

    这家驿站条件简陋,上下唯有驿丞一人,若是要什么还需自己动手。

    孟长辉摇摇头:“天色严寒,早些休息吧!”

    待二人离开后,他将信扔进火塘中,通红的炭块跳出火舌,很快把信吞没。

    朔风卷着风雪,呼啸而过,雪越发大起来,地上很快落了一层白色。

    田园园推开门,温暖的热气扑面而来,冰冷的脸乍一接触热气有些不适,暖阁里传来几人的说话声。

    芃芃最先看到娘亲,跳下圆凳扑到娘亲怀里,软软的叫了一声:“娘。”

    田园园蹲下身子搂住她的小身子。

    几日不见,小丫头的包子脸越发圆润起来,嘴里还挂着几粒点心屑,撅着小嘴在娘的脸上亲了好几口,然后紧紧搂住娘亲的脖子,

    芃芃真的好想娘亲啊!

    小小的人不知道怎么表达思念之情,只能紧紧抱着娘亲。

    田园园抱起她,怀里沉甸甸的份量又增加不少,随后向孟星惟行礼:“侄媳见过叔父。”

    孟星惟旁边坐着一个男子,正是昨日刚见过的孟盛惟。

    “这位是你的本家叔叔,排行行五,叫五叔即可。”孟星惟介绍道。

    “五叔。”田园园低头行礼。

    孟盛惟起身还礼,笑道:“昨日一见,竟然不知你是长辉之妻,失礼失礼。”

    “怎么,你们见过?”孟星惟端起茶杯。

    孟盛惟温和地道:“昨日见过,她长的与他……”

    “昨日在铺子附近,我与青姐差点被疾驰的马车撞到,多亏五叔相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不等他说完,田园园连忙打断他的话。

    孟星惟眉头一皱,不知是不悦她的无礼行为还是其他。

    爱高兴不高兴,总之田园园不想孟盛惟说出之前的事,毕竟她有没有兄长的事,候府皆知。

    “举手之劳而已,夫人不必挂怀,不知夫人身份还请见量。”孟盛惟是个心思通透之人,见她不欲自己多说,便从善如流。

    田园园笑着还礼:“该见量的是我,不知五叔身份,有失远迎。”

    孟盛惟拱手行礼:“夫人言重了。”他是个白身,侄媳妇辈分虽低,却是御封的一品夫人,可不能造次。

    田园园换了一只手抱芃芃,小丫头像头小猪似的拱在她的脖颈里,“天色不早,两位叔父我先告退。”

    “去吧,路上慢些。海纳怎么没与你同来?”孟星惟刚才喝了酒,这会儿脸颊泛红。

    田园园温声道:“他有事,两位叔父也早些休息,侄媳告退。”

    从洗秋阁出来,大雪纷飞,天地同色。

    芃芃仰着小脑袋,呆呆望着纷纷扬扬的雪花,栈道已经被积雪覆盖,若不是两旁林立的栏杆,差点分不清哪里是路,哪里是湖。

    她伸出手接过一片雪花,大大的眼睛露出惊讶之色,献宝似的亮给她看:“雪,娘,雪!”然而,手心里的雪花眨眼间便融化成水。

    田园园握住她冰冷的小手,天寒地冻,刚才那点热乎气一会儿就没了,“娘看到了,不过咱们该回去了,睡觉时娘给你讲故事好吗?”

    “好。”芃芃乖乖的趴在田园园的肩膀上,不时仰起头看看雪。

    雪大,田园园抱着孩子走的很满,四野静谧,好似天上人间只剩下踽踽独行的娘俩。然而刚走出被大雪覆盖的栈道,便看到特好提着灯笼和斗篷寻来……

    孟星惟送孟盛惟出门,这才发现外面竟然下起大雪,想到刚才自行离开的田园园母子,顿时心头一紧,向族弟告罪一声便快步寻去。

    若是知道下雪,万不能让母子二人独自回去。

    刚到小树林时便遇到海纳,他道田园园已经回到落樱园。

    “你做什么去了?怎么没有随她一同过来。”

    海纳不好意思地笑道:“这不天冷嘛,我喝了凉气便觉得肚子痛,便去趟净房!”

    他肠胃不好,经些寒凉就要拉肚子,憋尿能行千里,拉稀寸步难行。

    孟星惟知他这个毛病,便不在追究只让他把孟盛惟送回落脚的园子。

    回到落樱园,特好已经准备好晚饭与热水,娘俩吃了两口,洗漱完毕后舒舒服服躺回床上。

    一沾到床,劳累一天的田园园困得睁不开眼睛,很快便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她忽然看到漆黑无比的天空,这是?坐起身才发现自己置身在一望无际的雪原上,明明是黑夜却能看清一切景物。

    漆黑的天空与洁白的雪原,在远处交织混成看不清的混乱。

    她身上穿着里衣,光着脚,踩在厚厚的冰雪中却不觉得冷,不是梦是什么?

    纯白色的雪原上出现一串串脚印,田园园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将要前往何处,只是无意识的走着。

    忽然,从西面刮来一阵北风,大风卷起无数飞雪遮住前方之路,下一刻,一个高大的黑影出现在她前方的不远处,破烂不堪的猩红披风在狂风中飞舞着,如同宣纸上晕染开的红色颜料……

    他是谁?

    像是感应到她的疑惑,男人回头望来,长眉星目,居然是孟长辉!

    孟长辉!!田园园扯着嗓子喊了起来,然而下一秒,声音却被狂风卷走。

    那人转过身,身形却像是滴入水中的墨汁,渐渐消散。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忽然油然而生,即使在梦中也能深深体会到这巨大的恐惧。

    人快要消失……

    她不顾一切嘶喊出声并快速向消散的人影跑去,孟长辉!!

    “孟长辉!!”

    “哇!!!!!”

    耳边突然传来芃芃大哭声,田园园猛地睁开眼,眼前是洁白的床幔……刚才果然是梦……

    她顾不得脸上的泪水,翻身抱住哇哇大哭的芃芃,轻声安慰着:“娘在这儿,娘在这儿。”

    刚才娘亲叫的好大声,被吓到的小丫头紧紧抱住娘亲的脖子,泪眼汪汪地看着她:“娘,我害怕。”

    “别怕,娘在这里。”田园园亲了亲她的小脸,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下来。

    芃芃也学着娘亲的模样,亲亲她的脸,还为她擦掉眼泪:“娘,你想爹爹了吗?”

    田园园点点头,反问:“你想吗?”

    小丫头脸上现出苦恼的神色,答非所问:“我想爷爷。”

    平日里孟星惟带她最多,自然是她心里顶顶喜欢的人,至于一年到头才出现一两次,而且还抢不过爷爷的男人,不想也罢。

    田园园哑然失笑,在她粉嘟嘟的小脸上轻轻亲了一口。

    今日孟星惟不上早朝,一大早海纳便把芃芃带到洗秋阁。

    吃过早饭,田园园心绪不宁,坐立难安,总觉得昨夜做的梦实在不吉利,想来想去决定给孟长辉休书一封。

    毛笔字实在写不来,她只好拿根眉笔充当铅笔,写封信,信中写道:夫君可安好?我昨天做了一个不吉利的梦,是关于你的。你最好沿途找个寺庙道观去拜拜,或者算上一卦,问问前路凶吉。我梦很准的,你可一定要去问问!路途遥远,别忘了洗脸洗脚注意卫生!刚比我问你闺女想不想你爹?你猜她说什么?哈哈,回信,我就告诉你!

    写完后,她将信塞进信封里去找孟星惟。

    送完信后,青娘来找她去木府,手里提着两个大包袱,同去的还有小红。

    这些日子她足不出门,每日窝在房里练习绣花,针法技艺也逐渐精巧,绣出的花朵栩栩如生,有望成为丽人坊的台柱子!

    不多时三人来到木府,如今改名为夏宅。他她们先将二人的衣裳放到青娘的房间,随后带着小红四处看看,问到她想自己住还是与其他人同住时。biqμgètν

    小红看了一深深庭院,果断选择与别人同住,青娘当即说与她同住。

    她也不想一个人住的说!

    说实在,一想到她们十来个女子住在这么大这么大的宅子里就觉得毛骨悚然。四进啊,全府逛完也得小半个时辰!

    田园园道:“那等开春时,喂上几条大狗,也好给你们壮壮胆。”

    青娘笑:“甚是好主意,有狗便不怕了。”

    不多时,门口传来说话声,是木器行的人,他们过来送剩下的家具。(http://.suya.cc/70/705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