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贤侄,快坐。”窦烈扬手示意陆青帆靠近些,随即从书房左侧的抽屉里掏出几张小字条递给他。

    陆青帆不明所以,仍接过字条细细看了。

    “这是……姜管家给外间的飞鸽传书?”

    “不错,”窦烈一脸赞许,向陆青帆解释道:“你当时说给温嬷嬷下毒的帮凶不少,我便已经猜到有姜尉参与。”

    能在短时间内调集仆从管事、丫鬟府兵行瞒天过海之事的,除了姜管家、不做他想。

    陆青帆终于了然,窦城主之所以前后两副面孔,恐怕是因为早已提防着姜尉了。

    “敢问窦叔,姜尉究竟是什么身份?”

    “他是皇上派来的。”

    陆青帆懂了,怪不得姜管家身死时窦烈的情绪那般复杂。

    “姜尉任城主府大总管以来,对府内事务也算竭尽心力。我们一家从一开始的小心提防、逐渐转为以诚相待。”

    说到这里,窦烈忍不住叹了口气:“他言自己一生皆是棋子,我等又何尝不是?”

    陆青帆闻言一默。

    纵为棋子,也有不甘于命、奋起反抗之人。起码姜管事在最后一刻,护住了想护之人的尊严、隐藏了想保密的事。

    “姜管事口中的‘北莽旧主’究竟是何人?”陆青帆沉声道:“北莽投诚多年,如今在位的藩王一直安分守己、不闻野心,何谈‘旧主’?”

    窦烈双眼一亮,“你也注意到了?”他朗笑一声,压低嗓音道:“哪里有什么‘旧主’,不过是个托词。其实是上面……”

    他手指了指房顶,没说是谁,可陆青帆已经懂了。

    是当今圣上。

    “窦叔看似风光,不想境遇亦是如履薄冰。”陆青帆眼底涌上一抹苦涩。

    这些年,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

    “当年的事闹得太大……上面从来没有放下芥蒂。”窦烈沉声道:“看似信任、放权行事,不过是为了稳固权势。还有温嬷嬷,她也是北莽的探子。”

    “什么?”温嬷嬷竟也是探子?

    只一深想,陆青帆便了然窦叔的依据从何而来。

    窦烈眼底染上几分郁色,“当年,白家满门抄斩、三族皆亡,唯有远在神医谷的云家夫妇躲过一劫。一个陪嫁丫鬟、怎会逃过官府追捕?”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温嬷嬷是叛徒。

    “她来城主府报信,原因无二:旧主翻脸不认人意欲杀人灭口,为苟且偷生,只得寻求城主府庇佑。”

    窦烈讥诮一笑:“她的良心发现是因了走投无路。”

    没料到温嬷嬷毒杀案的背后竟有这般繁杂的势力交错,而一直装傻充愣的窦烈却在复杂的局势中平衡游走……不愧其英明。

    “窦叔深藏不露,”陆青帆微微一笑:“不知温嬷嬷内情青姨可知晓?”

    “自是不知。”

    除了温嬷嬷的身份,旁的事皆属实。

    “此事你也不必给云曦说,”窦烈叹了口气:“人心不古,她要面对的已经够多了。”

    陆青帆赞同点头。

    窦烈很好奇,温嬷嬷留给云曦的遗物究竟是什么?

    陆青帆神秘微笑,“侄儿不知。”

    “小狐狸!”窦烈指着陆青帆的鼻子笑骂:“还跟老子藏着掖着!”

    ……

    且说,云曦回房后压根没有睡意,她戴着羊皮手套子正襟危坐,面前的书桌上摆放着两份封面雷同的花名册,半天她都没有翻开。bigétν

    青果经过一次就停下看看,最后她实在忍不住了,好奇地问道:“小姐,你坐这么半天,为啥不看?”

    “我在思考,温嬷嬷究竟是什么身份,她为什么会有这样东西。”云曦沉吟着道:“她不是普通的贴身丫鬟。”

    “为啥?”青果一下子来了精神,坐到自家小姐身边,等着听下文。

    “江南学政贪腐案可是满门抄斩的大案,温嬷嬷一个普通的丫鬟是如何逃脱的?”云曦点了点温嬷嬷的遗物,低声道:“除非她本就跟白家不是一条心。”

    “小姐是说,温嬷嬷可能是敌方的细作……”青果说完猛地住了口。

    兹事体大,可不能胡言哪!

    云曦深吸一口气,“是谁的人,总能体现在花名册上的。”说罢,她似是下了极大决心一般,翻开了花名册。

    温嬷嬷手中的花名册,同云曦手里的花名册确有几分不同。

    有些人名在、有些人名不在。

    她将两份不同的名讳摘下来,坐在桌边静静对比,最后决定给陆青帆看看。

    青果出门寻人,过了半晌才带着冷川回来了。

    “川护卫,”云曦起身相迎,“陆大人不在?”

    冷川摇摇头,“大人歇下了,还需一个时辰。”

    他来是想看看云曦是否有急事,若有需要他也能代办。

    “那等大人醒来再说吧,”云曦点点头:“不是急事,川护卫不用担心。”

    “是。”冷川颔首,恭敬告退。

    屋内只剩云曦主仆面面相觑,二人决定也上床小憩片刻。

    一个时辰后,云曦在影影绰绰的烛光中看到了窗外有个人影,她的困意瞬间褪去,警惕地坐直了身子。

    窗外人影微微偏头,却并无任何动作,想来是察觉到云曦已经醒了。

    她翻身下床走到窗边,试探问道:“陆大人?”

    “嗯。”窗外男子低沉的嗓音透着两分喑哑,不知在此处等候了多久。

    云曦悄然松了口气,转身拿起烛台,打开窗户:“大人,我有个名单想让大人暗地查探一番。”

    说着,她将温嬷嬷那一份花名册中的陌生人名递了过去。

    陆青帆展开一目十行看着,口中问道:“温嬷嬷的?”

    “嗯,这上面的人名很陌生,我于情报一途委实没甚门路,还需陆大人相助一二。”云曦坦率直言,惹得陆青帆不禁抬头看她。

    二人视线在微弱的烛光中相触,不知怎的竟多了几分缱绻的意味。bigétν

    “大人……是什么时候知晓我身份的?”云曦艰涩地问道。

    那天,她白筝的身份被戳穿得太快、随即就一直忙着调查温嬷嬷的死因,都没能好好坐下来聊聊。

    “一见到你就认出了。”陆青帆薄唇微启,说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云曦一怔,再看向陆青帆的目光变得越发复杂:“为何?”

    她在神医谷呆了十年,他怎会一见面就认出她来呢?

    “因为是你。”陆青帆目光不躲不闪,简单四字却诉尽衷肠。

    沉入星海的墨眸承载了无言的心事,灼痛了云曦的眼。

    “咳咳。”

    一声轻咳立刻打断了二人之间的暧昧气氛。

    云曦即刻垂眸敛目,压下眼底涌起的汹涌情绪。

    陆青帆不耐地转身,正撞上窦烈夫妇戏谑的眼神,他略抱拳道:“窦叔、青姨。”

    你们来得可真是时候。

    【作者题外话】:陆青帆:真有眼色。

    窦烈:还行还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