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家的老宅在福城的旧厂区。

    这里的厂在以前都是有特殊编号的那种,汽车开过旧车道,被改建拓宽过的街道也有些老旧,激起不少回忆。

    夏可兰和夏母聊起幼时事儿,卫建国和司机大叔都非常热情帮忙补充。

    在路过学校时,卫建国忽道,“可兰会读书,就是能干。可惜当年我没能耐,害海洋耽搁了学业,只能去读不需要花钱的军校。不然,他早该是博士硕士毕业了。”

    夏可兰有些奇怪,多问了句卫海洋读的哪所学校。

    卫建国说,“就是靠桥边那所三中。我每次去接他时,要路过你们四中。后来那小子嫌我骑车接他丢脸,就不让我接了,自己叉个车子到处跑。”

    夏可兰看着长长的河堤,想起当年放学生,总会遇到隔壁三中的学生。还听说三中里有校霸,混混什么的,校风不太好。老师都提醒他们,不要跟三中学生走得太近。

    在她的记忆里,遇到过的三中男生并没有传说中那么糟糕,有一次上晚自习回家路上,她被外校生骚扰,还是几个三中的男生打跑骚扰者,送她回家的。

    “哎,就停这儿,咱们走回去。”

    卫建国忙付了车资,又绕到后备箱提行李,“你们先走,这去门卫室借个托车,不当事儿。”

    夏可兰想帮忙,夏琴笑道,“不用。门卫跟你卫叔关系好,一会儿准是他们帮你卫叔拖回来。”

    夏可兰看向门卫室,那里立即响起男人们响亮的笑声,没再坚持。

    心道,卫建国在小区里的人缘果然不错。

    厂小区里,多数都是老桶子楼,没有独门独户的,都需要两到三家人共用一个厕所或水槽。人少的时候尚转得过来,人口增多之后就够不上需求了。

    在九十年代末房地产开始大兴时,厂里就修了一批新宿舍。夏可兰的父亲当时还在厂里工作,有些能耐,借着双职工之便申请到了一套当时来说,相当不错的套二房,标准的两室一厅一厨一卫,让人羡慕不矣。

    老小区规划很大气,楼宇之间间隙大,采光好,还有丰富的绿化带。

    整整齐齐统共十幢楼,刚好在他们家楼前留出大片空地,还建了个小亭子。现在绿化带已经变成了各家各户圈种的菜地,小亭子早被拆掉,装了些健身器械。x33

    生活气息很浓。

    唯一不好就是,老城区人口密度大,地势偏矮,水患疫病一来,破坏性极大。

    夏家在五楼,一梯两户,统共六楼。

    刚到单元门前,就碰到了一对中年夫妇,大家互道问好。

    夏可兰也开了口,“郑老师好。”

    中年妇人正是夏可兰上子弟校时,教音乐的老师。

    郑老师夫妇看了夏可兰好几眼,一下就笑了,直说夏可兰越大越漂亮,小娃娃也漂亮。

    郑老师的丈夫却道,“琴姐,你家姑爷呢?”

    气氛顿时滞了滞,郑老师打了老伴儿一下,拖着人回了屋,他们就住在夏可兰家楼下,402。

    夏可兰见怪不怪。前辈子郑老师丈夫就是个乌鸦嘴,有点小心眼儿的男人,爱攀比,嘴碎。中年不济,从厂里下岗之后一直找不着好工作,待业在家,说是软饭男也差不离了。

    两人只有个独子,比夏可兰小两三岁,目前人也在海城附近的淮城市打拼,说是女朋友谈了三年,眼下正是要结婚买房的时候。

    灾变之后,夫妇俩没能挨过疫情流行期,先后离世。至于他们的独子,之后也没听到任何回来的消息,八成也在海啸时遇难了。

    “哎呀,真是的,怎么又把垃圾扔门口不去倒呀!搞得整个楼道都臭烘烘的。”

    这时候,一个穿着特别考究的中年妇人从楼下爬上来,看到夏家母女,眼神变得古怪,不阴不阳地问候了一句,就指着对面501的门抱怨。x33

    那里正放着一袋湿腻腻、味道很大的垃圾袋,透明袋子里有外卖盒和泡面盒。

    “我说夏姐,你好歹也说说那小姑娘啊!一个楼邻里邻居的,注意下公德心的啦!这大热的天,弄得到处都是苍蝇,可烦的啦!”

    这是正住下面401的装修店老板娘,老板娘是她自己封的,事实上大家都知道她跟男人一直没扯证儿,倒是替男人养了个十三岁大的儿子。那老板来这边的时间一半一半,很多人私下里都暗嘲,老板娘只是老板在福城的二房姨太太。

    夏琴随口打着哈哈,说一会儿就帮忙把垃圾倒了,才把老板娘打发走。

    “咦,你们家兰兰老公呢?怎么没跟着一块儿回来?听说还是大公司的老总吧?”

    夏可兰索性开口,“于阿姨,我离婚了。现在搬回福城,跟我妈和卫叔住,以后就麻烦大家多多照顾了。”

    于阿姨眼神一怔,堆起一脸的假笑虚应了一声,赶紧下楼去了。她家里养的那个熊孩子正因为饿肚子大发脾气,叫嚷得整个楼都能听到摔砸声。

    不出五分钟,三楼的住户推开窗户大声叫骂。

    整个小区,烟火味儿十足。

    进屋后,夏琴劝说,“这些人你都不用理,咱们过好自己日子就成。”

    夏可兰笑道,“妈,我不在意外人怎么说,我只在意你和卫叔的看法。”

    夏琴怔了下,看着女儿,眼底都是心疼,“妈妈还有啥看法,妈知道,要不是那混帐东西太过份,你也不会……”

    夏琴知道女儿跟前夫是同学多年,结婚生子,感情不浅。要不是发生太过份的事,凭女儿的性子,断不会在还没出月子,就哭着说要离婚,那么果绝地放弃了曾经打拼的事业,毅然而然地回到家乡。

    三线小城市再好,在一线城市生活了六七年的人,是很难接受这种地方上的落差的。

    “他在我怀孕时就搞上白素,生了个儿子。妈,你说的没错,他家父母思想落后,重男轻女,出这档子事儿是早就有苗头的。”

    “我在月子中心的五楼住着,他的姘妇就在四楼住着。他父母看白素生了个儿子,就跟金儿宝儿地伺候着。说什么家里有事没空,都是骗我的。”

    夏琴这会儿听到全部真相,气得不行,直把朱家人骂了个透。

    夏可兰却笑了,“妈,你放心,我跟朱家的仇我当面报了,债我也全部收回了。日后他们家也不会有好日子过,白素那个心机莲会让他们悔青肠子。”

    卫建国刚好回来,见妻子脸色有异,忙问,“出什么事儿了?刚才我在楼下听说小于又跑上来闹,我一会儿就去处理小李的垃圾。”

    小李,是住在对面501的单身主播,靠滤镜过活,赚的不多,花的不少,新时代的典型月光族。

    “可兰,你妈她血压有点高,可要注意点儿。”卫建国又小心提醒。

    夏可兰一听,紧张起来,“妈,卫叔,明天你们陪我去医院做个体检。”

    新生儿每隔半个月都要到医院检察成长指标,二佬以为夏可兰是要给女儿做检查,不熟悉医院环境,立即答应下来。

    其实夏可兰是给二佬做灾前全面大体检,尤其是母亲,勉强挨到两年后她回福城,身子都是被老年基础病拖垮的。

    她准备的基础病药物不少,也必须先把毛病查出来,她还可以再针对性地买些药品和营养品,给二佬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