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可兰回家,就做了固元汤。

    她把那朵小黄花拿了出来,看了几眼,还是放进了汤中,推动勺子,慢慢熬煮。

    药香里渐渐泛起淡淡的馨甜香味儿,整个浓稠的汤汁里,小黄花一下化成一片淡淡黄色液体,混入汤中,反射出一缕缕淡金的丝纹,再定睛一看,似乎什么都没有。

    她将固元汤盛好,转头看到不知何时倚在门框边的男人。

    卫海洋说,“我送你去医院。”

    夏可兰笑,“这下你们都满意了吧!这可是能返老还童的宝贝。”

    卫海洋上前,伸手抚抚女人的鬓角,道,“要真能返老还童,那咱们要不要先吃两口。反正你熬了这么多?”

    他打趣地朝锅里凑了凑,被她笑着推开了。

    “啊,粑,麻,啊啊啊!”

    突然,厨房门口响起朵宝稚嫩的叫唤声儿,两人回头一看,原来这小家伙爬在自己的滑滑板上,滑到这儿来了。

    屋里开了空调,小家伙只穿着一套毛绒绒家居服,行动起来十分方便,不臃肿,天天在屋子里冒险,到处乱窜,已经成了屋里的小霸王了。

    朵宝冲着爸妈叫唤,积极表示,自己也要去医院看赵奶奶,做开心果。

    夏可兰一眼看出女儿的意思,“小跟屁虫!家里不好玩吗?整天老想往外跑。”

    “啊,粑粑,八八八。”

    朵宝不满妈妈的调侃,转头跟爸爸撒娇,伸出求抱抱的小手手。

    卫海洋根本抵不住小萌物的帖帖,立即弯身将小家伙抱起来,笑道,“有大舅舅在,咱们朵宝想去哪儿见识,就去哪儿。走!”

    “发,发,发发!”朵宝叫着,两只小胳膊扑腾个不停。

    夏可兰看着女儿找到大靠山,笑道,“呵,没错,你个小娇精,出个门而已,还真当自己要发财了!”

    卫海洋一把将小家伙架到了脖子上坐着,道,“你这当妈的,都没听懂女儿的话。她这是想要玩飞飞。噢呜,朵宝,飞咯!飞出咱们的家啦!”

    男人带着娃走在了前面。

    夏可兰提着东西跟在后面,远远看着小家伙抱着男人的脑袋,高兴得嗷嗷直叫。她知道,这再也不是梦了,这辈子女儿的成长过程,只有快乐开心,再没有任何遗憾。

    他们到医院时,发现很多人都站在电视机下。

    原来今天正好是国庆日,电视里的国家台正在播放升国旗。

    不少人听着国歌,都悄悄地抹起了眼泪。

    夏可兰和卫海洋到病房时,赵工也正和病人一起看国庆大典。

    就听他们又提起了国家撤侨的事儿。

    “咱们国家接什么难民啊,自己家的难民都多得不得了。这南下的路口要不是有军人守着,不知道会跑进来多少难民,到时候市里不得乱啊!”

    “可不是嘛!要不是他们从南方跑过来,带些乱七八糟的病毒,我们怎么会死这么多人,不能让他们来咱们这儿。咱们这里又不是收容所!”x33

    “哎,国家有统一安排的,不一定就会安排到市里来啊。”

    “你知道啥,要入城是必须要有接收人的,今儿肯定要说这个迁徒的事儿。”

    夏可兰一听,心下早有所料。看样子,她那个《回忆录》多少有点儿作用,国家已经把迁徒计划提前了。

    随即,电视里出现了侨民下船的采访画面,那些人一个个凄风惨雨的模样,形容憔悴,多少都有带伤,大多数都显得颓丧而沉默。

    但也有人接受了采访,情绪激动地大叫出来,“全没了,那片大陆全没了!咱们奋斗了几十年,一夜都没了……”

    “能拣回条命算不错了。要不是军哥哥来救咱们,咱们早就死了。那爆乱啊,那些人跟疯了一样。要不是咱们有船,有枪,有炮,咱们根本逃不出来,活不了。呜呜呜……”

    电视里念了一串数字,只是被撕心裂肺的叫唤声吸引的众人似乎并没有发现。

    卫海洋喃喃,“我记得去了一个整编舰队,两艘主舰,三艘护卫舰……”

    这是国内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撤侨装备了,也是损失最惨重的。

    只有冷冰冰的一串字数,这时候很多人都没有仔细去想,等到回过味儿来时,才惊觉到这个信息背后透露的令人背脊发寒的残酷现实。

    “这是末日降临了吗?!那么大个大陆,两个大国啊,就这么没了?”

    一个病人喃喃着,整个房间都沉寂下来。

    屋外隐隐能听到哭声,还有奇怪的叫喊声,接着有争吵声响起,乱七八糟。

    卫海洋立即将房门关上了,小声哄着有点呆掉的朵宝。

    大概是因为屋里还有小朋友,众人的情绪尚算克制,只是变得更沉默了。

    新闻里仍不时有采访,受访者或哭叫,或叙述情况,并没有完全隐瞒那个大陆已经消失的事实。

    看样子官方也不打算再瞒着国民,开始借机给大家敲起“末日”警钟了。

    哀乐响起,一场盛大的国难哀悼会直播开始了。

    这明明是最该普天同庆的“建国日”,却第一次成了一场全国性的追悼会。

    那场火山喷发及海啸引起的全球性大灾难,在今天彻底被公布于众,没有人能逃避这席卷而来的全球性天灾。

    全球受难人数超过数十亿,侨胞侨民也多达近百万人再没有回到祖国家乡的机会。

    赵工吃完了一盅固元汤,感觉到了身体里奇异的变化,她笑着将碗放下,看着夏可兰道了谢,双眼却迸出了更为坚定的光芒。

    她慢慢说,“现在真的是灾年了。未来大家的日子可能会越来越难过,这种时候咱们更不能坐以待毙,要……要赶紧把种植做起来。不能等到了没吃没喝的时候,那社会秩序恐怕会一夜倒退50年。人眼看不到的地方,人性的恶会疯狂滋长,咱们不能让那样的情况发生。”

    夏可兰点点头,“是的,咱们必须学会自力更生,自力救助。赵姨,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你还有咱们这些队友呢!您当总指挥,我们就跟着你干。”

    赵工弯起了唇角,满是褶子的面容上,渐渐透露出老革命家们特有的坚毅和不屈。

    她笑道,“我记得小时候,我妈带着我挖野菜那几年,咱们咬咬牙,勒紧裤腰带也过来了。那时候还有鬼子在外面虎视眈眈呢!现在,老天爷先把鬼子收了,咱们只要管好咱们门前的三亩地,要活命就不难!”

    “对,不难!”

    他们相视而笑,五指紧握,眼中迸发的是无穷的生命力和希望。

    夏可兰知道,前辈子就是一直有像赵工这样的老专家们,一直努力,一直坚持,一直在帮所有人想办法求生,给人们带来希望。

    国难追悼会结束后,直播突然打出一段警告的红字:提示14周岁以下未成年人,需由家人陪同观看接下来的节目。

    夏可兰心头一跳:不会是她想的那个内容,竟然选在今天这个国庆日播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