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蓉城,卢家。

    一场祭奠摆了一天一夜,但前来悼念的人寥寥无几。

    这场面是卢永宏没想到的,他缩在墙角,抽了一地的烟头子,味道让卢雪靠近时,整个人都呛得连咳了好几声。

    “爸,他们说都能闻到臭味儿了,让把……人赶紧送去火葬场。”

    卢雪红着眼睛,但看着父亲佝偻的背影却是麻木而冰冷的。

    卢永宏挥了挥手,道,“行吧,让他们把……你妈送,你和你弟一起去。抱遗相的还得是你弟弟去。”

    卢雪应了一声,转身去找弟弟卢天盛。

    卢天盛缩在墙角,脸色苍白瘦弱,再没有往日嚣张跋扈、刹天刹地的劲头。

    卢雪对着人脚踹了一下,冷声道,“爸让你抱妈的遗像,去火葬场。”x33

    卢天盛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抬头,尖叫起来,“凭什么要我去,你也是他女儿,你为什么不能去。我算什么,我就是个……”

    卢天雪冷笑,“好歹,你还是个带把儿的。我们都是卢家的种,为了卢家,干的事儿有什么区别呢?我也想不通呢?凭啥都是伺候人的活儿,咱出力也不少。就你能抱妈的遗相,我就不能抱。”

    卢天盛气得一下起身,却不知扯到什么伤处,浑身一抖,身子又躬了下去。

    卢雪却看着弟弟打颤儿的双腿儿,却不得不承认,弟弟这苍白脆弱的样子,更像母亲年轻时的鼎盛时期,够美,不然怎么会被父亲的朋友看中呢?!

    “你,你特么以为老子稀罕,稀罕……”

    他突然眼瞳一阵收缩,卢雪撇头看了一眼正走过来的卢永宏,卢天盛整个人都像炸毛的猫一样,吼起来,“我不去,我不去送葬。要去你自己去,妈都是被你这老畜生害死的,你害死的……你让她一个人应付三个,你就是个畜生——”

    吼完,卢天盛一拐一拐地跑出去了。

    卢雪闻言,整个人都如遭雷劈。

    她转过身,看着父亲,嘶声喝问,“卢永宏,刚才天盛说的是真的吗?你竟然让她去陪那些人,你……你还是不是人啊你!”

    卢永宏红着眼,一张曾经还算儒雅俊气的面容眼下只是一张打满褶子、胡子拉碴的老皮,没有太阳,缺乏营养,白皮上浮出了老人斑。

    但他一下睁大眼,眼底迸出凶狠的光,骂道,“我不是人,我不是人早就把你们喂狼吃了,还养着你们两小畜生胆敢骂自己的父亲。你们知道这个世道有多少卖儿女的父母?我能养你们这么大,已经很不错了。让你们帮忙家里做点事,你们就推三拖四的!”

    “我怎么知道那天会是三个人,当时跟我谈的只有一个老板而已。要是我能上,我早就上了。我伺候人的时候,你们才多大,懂个屁。”

    “你们以为,那些人是人都能碰得上,有资格伺候的吗?要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妈还有点儿用处,你们两个早就饿死了。”

    卢雪在这一刻,整个人都被父亲的无耻,自私,毁三观的态度,震得失了神。

    记得当年,妈妈总说,她是爸爸最疼爱的长女,有了她之后,他爸才安心跟妈妈拿了结婚证,她周岁时大宴宾客,她长得漂亮可爱,是爸爸最疼爱的女儿。

    但她后来知道,爸爸的第一个女儿并不是她,是夏可兰。

    夏可兰小时候生得极可爱漂亮,皮肤尤其地白。

    她才想起,有时候父亲看自己的目光有点飘,好像是透过她,在看着另一个人。

    没有人说,可是她心里一直有种跟夏可兰较劲儿的冲动。也因此,她屡次去军管区找陆靖宇,多少还是存着跟夏可兰一较高下的意思,可是越是了解夏可兰的情况,她越是清楚自己根本扳不倒夏可兰。

    她以为自己的婚姻能做主,嫁一个比夏可兰更好的。

    没想到,第一次出嫁就是为了给一个面目全非、行将就木的男人冲喜的活寡妇。

    其实在蒋家那段时间,也比过现在好一万倍。

    只是蒋飞一死,蒋家人内部争斗,就把她给赶了出来,什么财产也没分到。

    她回家之后不久,永夜就到了。

    卢永宏威胁她,要是不答应嫁给大她三十岁的老男人换取一家工厂,就让她弟弟去伺候男人。

    她才不想替卢天盛背这种黑锅,可是她放不下母亲。

    卢静文劝她说,“老男人虽然年纪大了,可是疼妻子的。像你爸就大我十来岁,你看这些年我过得多好。听你爸的准没错,乖女,女人总得找个依靠。现在外面不见天日的,要是只靠咱们女人,这日子根本过不下去。”

    她相信了母亲的话,嫁了。

    没想到自己的第一次,会是在这种情况下,她隔天想自杀的心都有了。

    可是老丈夫的确是疼她的,给她最好的吃穿用度和体面,还带着她参加公开的聚餐,对她还算过得去。

    可是她不知道父亲的野心那么大,明明已经拿到了可以供一家过日子的厂子,还想要更大的权利,竟然让母亲出去应酬,将人送到一群豺狼口中。

    在去殡仪馆的路上,卢雪悄悄开了棺,查看了母亲的尸体,在衣服的遮盖下全是不堪入目的伤痕,她整个人都气得发抖。

    她第一次升起了想要杀人的冲动,想杀了害死母亲的那些臭男人,想那个狗猪不如的父亲不得好死,想当这辈子她从来没有过父亲。

    她想着,越想眼越红,等到处理完母亲的骨灰后,她奔回了家。

    冲进了丈夫的书房,打开了书柜取下面的那把枪,装满子弹,插进自己的后腰。

    那时候,老丈夫从外面回来,一脸焦急地拉住卢雪,“小雪啊,官方有紧急通知,你赶紧收拾下东西,跟我转移。”

    卢雪道,“老公,我爸能跟咱们一起走吗?”

    老男人犹豫了一下,“飞机上我只能带你一个。”

    卢雪笑了,“谢谢你啊,我去给我爸送个信儿,马上就回来。”

    老丈夫在后面追着喊,可是卢雪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夜色里。

    咚的一声。

    别墅里的时钟走到了凌晨四点。

    卢雪开着车,疯狂冲向卢永宏所在的工厂,本来应该漆黑一片的天空,变成了深紫色,次递铺展开来,紫,蓝,浅蓝,直至东边天陆被一条久违的橙光划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