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夭听闻番邦使团来都城的消息,已经是两日后了。

    大楚律例,周边诸小国,三年朝圣一次。

    说白了就是皇帝适时彰显彰显上位者尊严,炫耀炫耀我地大物博,顺便敲打敲打对方,别有什么造反的非分之想。

    陆夭前世也曾经历过两次,其中有一次还是以宁王妃的身份,但不记得有哪次,对方是带了公主来和亲的。

    放眼大楚,皇帝这个年纪已经足够当公主的爹了,况且启献帝向来以明君自诩,十有八九是不会接受这种和亲。

    剩下的藩王和亲王里,尚未婚娶者只有静王。

    可祖宗历来有不成文的规定,除储君外,皇子不得娶外邦女,怕的就是他们勾结番邦造反。

    难不成,这差事要落在宁王身上?

    想到这一点,陆夭顿时觉得如芒刺在背。

    比她更觉芒刺在背的是谢文茵,原本贵为当朝太后嫡女、当朝皇帝的亲妹,这种礼尚往来的差事是断然不会落在她头上的。

    偏生眼下几个公主郡主里面,适龄的只有她和谢浣儿。

    谢浣儿常年跟城阳王驻守边城,再加上从先皇时期,城阳王就颇受忌惮,所以让她去嫁到番邦的可能性不大。

    剩下的就只有自己了。

    所以自打那日太后旁敲侧击告诉她这桩事的紧急性之后,她也有些紧迫感。

    本朝历史上,皇帝若实在舍不得让自己女儿去和亲,就会从宗室中选个品貌皆佳的姑娘认作义女。

    远房宗亲里,适龄的待嫁女很多,所以自己应该是相对安全的。x33

    但圣意难测,再加上自己知道卫朗和启献帝之间的秘密,所以她那位平日和善的皇兄会不会借此机会把她远嫁,着实不好说。

    所以母后的意思是,希望司家可以尽早把婚事定下来。只要定了亲,便彻底安全了。

    然而问题就在于,自己尚未及笄,断没有主动去催着人家男方早点来提亲的道理。

    谢文茵这几日肉眼可见地发愁,前两天司寇奉命追查哈伦被刺一案,忙得分身乏术,自己也不好总去打扰。

    好容易结案了,想想两人已经几日未见,她决定今天去探探口风,两个人愁总好过一个人愁。

    况且从小有什么麻烦,司寇总是负责解决的一方,收拾烂摊子经验丰富,肯定比自己强。

    说去就去,谢文茵也没准备提前打招呼。

    因为前两日哈伦刚刚被刺,她不敢只身出门,于是便坐了马车。

    马车一路穿街走巷,拐到通往大理寺的官道上,官道两侧种了四季桂,带点香味的风从窗帘吹进来,是她最喜欢的味道,于是下意识挑开帘子想往外瞧一眼。

    这一瞧不要紧,忽地看见有两人站在路旁的铺子外,一人身长玉立,她一眼便认出那是司云麓。

    而另外一个个头娇小的姑娘,拎着个食盒正在冲他说什么。

    谢文茵怒从心头起,可着这都城的名门贵女,谁不知道司云麓现在是她的人。

    她就差昭告天下在他脑门刻字了,怎么还有不开眼的去献殷勤呢?

    思及至此,谢文茵想也不想就让人将马车绕到那对男女后方胡同,然后不动声色下了车。

    悄悄过去,就听那姑娘道。

    “这是我头一次亲手给人做吃食,你就尝尝吧?”

    声音有些耳熟,但一时半刻又想不起是谁,谢文茵愈发生气。

    你头一次做,他就要吃?x33

    那你头一次嫁,他也得娶你?

    刚要冲出去理论一番,就听司寇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

    “我只吃自家夫人做的吃食。”

    司云麓向来不是个会说话的人,若是他擅长此道,自己和他也不会兜兜转转浪费这许多年的时间。

    所以当谢文茵听到他说的这句之后,陡然生出几分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慨。

    放在几个月前,自己还以为这辈子都未必能听到这样的话了。

    那姑娘显然也被他说得一愣,下意识反驳。

    “你胡说,大舅母寿辰那日才说,你尚未婚娶。”

    谢文茵蹙眉,终于想起这个耳熟的声音到底是哪里听过了。

    这不是谢浣儿吗?

    难不成孙嬷嬷的功力退步了,怎么调教了这么久,非但礼数没有长进,还变本加厉开始倒贴男人。

    谢文茵腹诽之后,忽然想听听司云麓怎么回答。

    从小到大,仰慕他的姑娘有如过江之鲫,日后成婚,自己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守着他。

    他因为平日办案的缘故,经常需要出入一些声色犬马的场合,若是有个疏漏,敌人很容易趁虚而入。

    所以她想知道,自己不在场的时候,他会怎么处理这些主动送上门的莺莺燕燕。

    “那一日确实尚未。”司寇语气平淡到听不出任何起伏。

    “那怎么可能短短数日就成亲了?”

    若不是这些日子孙嬷嬷耳提面命,各种调教,谢浣儿这一刻真要喊起来了,表哥拿他当傻子骗吗?

    “若真如你所说,怎么可能帖子都不派一封?坊间也没听到半点风声?”

    司家只剩下这个小儿子,成婚自然是大事,整个都城不可能没有任何消息走漏,除非……

    “除非你纳的是妾?”

    偷听的谢文茵险些因为这句话笑出声来,谢浣儿这是什么奇怪的想法。

    高门子弟,哪有正室未进门先纳妾的道理。

    再者说司云麓纳妾?她这个未来的正室怎么可能不知道?

    “迎亲只是个形式。”司寇难得多解释了几句,“在我心里,她早已经是我夫人了。”

    谢文茵未料到会听到这句,只觉得心里百味杂陈,一时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

    想着二人相识十来年,司云麓这家伙几乎没在她面前说过什么好听的,可这话听到耳朵里确实熨帖。

    甭管是跟谁说的,横竖他口中那人指的是她。

    她被说的心里痒痒,竖起耳朵,想听对方多说两句,结果那家伙又开始惜字如金。

    谢浣儿也不傻,一下便听出他口中那人是谁。

    “就因为她是公主?”谢浣儿沉默片刻,忽然开口道,“我爹是城阳王,戍边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是开口求皇上赐我一个公主之位,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我其实也不是很在意名分,如果表哥愿意……”

    “我不愿意。”话音未落,就被司寇冷冷地打断,“而且我喜欢她,跟她什么身份毫无关系。”

    谢浣儿被他言辞里的疏离震惊,这个人油盐不进的吗?

    怎么会有人面对送上门的肥肉视而不见啊?

    谢文茵长长舒了口气,原本还打算出去羞辱一下谢浣儿的,看在司云麓这么识趣的份上,算了吧。

    她拎起裙角,小心翼翼地转头走了。

    司云麓余光瞥见转角处那一抹熟悉的身影,无可奈何地弯弯嘴角。

    这丫头,偷听都不知道藏好,就那么大喇喇地,换个人早把她揪出来了。(http://.suya.cc/71/7167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