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的夜晚寒风刺骨。

    今岁,到此时都未曾降雪,便使得这种冷,随着冷风直顺着人的衣领往里钻。

    林三虎艰难的睁开眼,看着最早的弟兄们此刻尽皆躺在一个地窝子里取暖,这才放心下来。

    他刚闭上眼,随即又立马张开。

    他看着黑漆漆的天空,心道,也不知道那群小崽子们,现在怎么样了?

    想到这个,林三虎便再也闭不上眼睛。

    他裹了裹身上的衣服, 翻身站了起来,在山林里边来回的巡视着,同时心中也在想着,千万别有傻了吧唧一个人睡的啊!

    这大冷天的,真的可是会活活冻死的!

    林三虎打起火镰,眯着眼,一边往前走,一边到处的观望着。

    良久,林三虎站在一个又一个地窝子旁,欣慰的点点头。

    还算不错,没有蠢蛋。

    也就在这时,不远处响起了一声低沉的喝骂:“给老子起来!”

    那是朱由棷的声音。

    林三虎赶忙快跑几步,跑了过去。

    “怎么了这是?”

    林三虎走到朱由棷的身旁道。

    他转过头,看着一个人就那么大大咧咧的睡在地上的新兵,立刻便明白了是怎么个一回事。

    没想到,还真有没脑子的!

    瞅着这新兵,林三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抬腿就是一脚踹了过去!

    “给老子滚过去睡!”

    林三虎指着正逐渐醒来的新兵群道。

    被踹了一脚的新兵觉得有点委屈,但在林三虎的淫威之下,却愣是屁都没敢放一个!

    新兵一走

    ,夜晚立刻便安静了下来。

    一个特战队中队长,一个是十几万人的首领,顿时都感觉有些尴尬。

    “殿下您这是?”林三虎尴尬的问道。

    朱由棷尴尬一笑:“和你一样,对这群小崽子放心不下。”

    “一个训练就闹出人命,可不会是什么好兆头。”

    林三虎点点头:“王爷,今年恐怕又与往年一般无二啊。”

    朱由棷踩了踩干巴的地面,面色有些凝重:“明年,恐怕地里又将没有什么收成了,待北方一战后,我们要改变百姓们以往那种看天吃收成的现象。”

    “尤其要让这地里的产出,即便是老天爷不给面子,我们也能保证饿不死人!”

    林三虎猛然抬起头,看着朱由棷,鼻子一酸。

    良久,调整好心绪的林三虎缓缓说道:“王爷,若是能改,天下又何至于糜烂至此啊。”

    “小的曾经看过邸报,天启年间,王恭场爆炸之后,天下从此之后就再也没有安生过。”

    林三虎抬头望天,神情逐渐变得凝重起来:“崇祯元年,洪水肆虐。”

    “崇祯二年,陕西大旱,颗粒无收,民间大乱!”

    “崇祯三年,山西又大旱,崇祯四年再次洪水肆虐,五年,天降冰雹!”

    “崇祯六年,雨下不歇,秧苗尽死!”

    “崇祯七年蝗灾起,八年关中一线地龙翻身,百姓死伤无数,京城亦有地动山摇之感,崇祯十年飞蝗遮天蔽日,饿殍遍野!”

    “崇祯十一年河南大水,

    人相食!”

    “崇祯十二年秋,蝗灾再起、民大饥,崇祯十三年九月,两湖民舍全没,尽成一片泽国。

    “崇祯十四年大旱,蝗灾又起!”

    林三虎缓缓低下头,脸上,已然布满泪水。

    他哽咽的继续道:“崇祯十四年,大旱,蝗灾又起,秋粮全无!”

    “崇祯十五年,夏,黑鼠如潮,满山遍野,铺天盖地,鼠食人,食尸!”

    “崇祯十六年大旱,鼠疫横行,野骨铺于路!”

    他低着头,不敢再去看朱由棷。

    朱由棷长叹一声,轻声道:“崇祯十七年,大明国亡,陛下死于煤山!”

    林三虎缓缓抬头,看着朱由棷,眼中尽是迷惑:“王爷,我大明,还有救么?”

    “如此一年又一年,我们能改么?”

    朱由棷坚定的点点头,他上前将林三虎的军装整理整齐,坚定的道:“能改!”

    “就如八旗,人人都讲八旗不可敌!”

    “但我们已经胜过他们一次,往后,我们还会再胜!”

    他的声线一点一点的变大。

    朱由棷突然间大声怒吼起来:“八旗我们能胜,这贼老天,我们亦能!”

    “十六年祸事不断,即是天灾,亦是人祸!”

    说罢,朱由棷转过头看向林三虎:“吾等上下一体,军民一心,何事不能成?”

    说着,朱由棷指着不远处那已然全部惊醒的特种兵们,继续说道:“吾等必将血战天下,亦必将安民牧马!”

    “将这天下,永生永世的握在我等汉人手中!

    ”

    “再也无那,异族侵扰之忧!”

    “如此,吾等战死疆场,死在那漫漫征途,又有何妨?”

    朱由棷猛然甩手,踏着大步快速离开。

    一众特种兵,林三虎看着朱由棷离去的背影,眼中尽皆凝重无比。

    在他们中,有太多人在这十七年里,看多了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

    饿死!

    渴死!

    病死!

    兵乱!

    八旗!

    闯賊!

    死的太多太多,死的他们时至今日,对于死人早已经麻木,即便是各级指挥官的劝解,安慰,各种思想的宣传,也仅仅只是能起到一丁点的作用,使得他们会偶尔抬起头看看天。

    但在根子上,他们仍旧没有丝毫的改变。

    对于未来,他们大多数,更是看不到希望,只想着能活一天便是一天。

    至于参军,不过是有粮吃罢了。

    至于会死,比起磨磨唧唧,痛苦不堪的饿死,痛快的死在战场,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天下大乱十几年!

    人命,已如草芥!

    比不上碗中那一顿粮!

    但在今天,这一切好似又不一样了。

    一众特种兵,或者说,脱了这身衣服便是流民,饥民的他们,好像有了一种新的活法!

    “原来,有一种新的活法!”有人呢喃道。

    “那是什么?”他们问道。

    参加过青州讲武堂的林三虎泪流满面的道:“那是理想。”

    “吾等汉人,都该有的理想!”

    “封狼居胥,踏破楼兰,将不再是我等夙愿!”

    “血战天下,安民牧马,使我

    汉人再无饥瑾之忧,再无异族袭扰!”

    “死于沙场,马革裹尸,便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