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下钥之前,湘云告辞。

    因下晌又飘起了雪花,天显得格外冷。

    太后看着天气得意道:“还是我老人家有先见之明!今儿的火锅多应景?”

    御膳便准备起来。

    鸡汤的汤底,几样暖房里养出来的青菜,加上若干的豆腐面筋,又配了两盘牛肉、两盘鹿肉,并一大碗饽饽——这却是给鸿昌郡主预备的。

    都摆好了放在殿角,单等太上过来。

    火锅的汤自是香气扑鼻。

    黛玉没忍住,特意走过去看了看。

    却见孟姑姑和晴雯都守在跟前,对着一桌子菜评头论足、挑剔不已。https:ЪiqikuΠet

    “这个菜不配鸡汤,煮出来必是涩的。”

    “豆腐在里头煮也未必好吃。还是要骨汤才好。”

    “大冬天,清汤寡水的,要是有碟子干椒就好了。”

    “干椒是什么?”

    “益州那边见得多些,就是辣椒。晒干了,磨了碎末,蘸着吃,好吃。”

    黛玉听着便笑:“宫中女子们吃辣的少,御膳想是忘了。”

    又问孟姑姑,“太上吃辣么?怎么也没给他老人家预备个料碟?”

    孟姑姑便看旁边御膳的人。

    那人一脸青白:“这,往日里,太上倒是能吃些辣菜。麻辣肚丝、红油鸭子、酸辣黄瓜上桌,也是能吃几口的。

    “只是今儿跟太后一处用膳,所以才没准备辣椒料碟。”

    黛玉笑了笑:“如今天寒,吃些辣的能暖些。趁着太上没来,快吩咐去备个辣碟。

    “再看看有肚丝、口条、鸭掌鹅信的,拿来涮着吃,也不错。”

    御膳忙听命而去。

    一边孟姑姑和晴雯已经馋得口水横流,低声问黛玉:

    “先伺候着太上和太后吃完,我们晚些时候也这么在下头吃,可以么?”

    黛玉抿着嘴笑,摆手不管:“你们的头领乃是程姑姑,你们不必问我,且去问她。”

    转身走了。

    太后见她跑去一旁嘀咕半晌,又满脸笑意地回来,忙问怎么了。

    黛玉笑着说了:“老大的人了,还这样要嘴吃。太后别理她们!”

    太后却动了兴,忙道:“辣碟多备几个。一会儿我也尝尝!”

    又想到了,命人去跟御膳说,“若是皇帝那边还没吃饭,也送个火锅过去。也要配上辣碟才好。”

    黛玉在旁便跟探春和鸿昌挤眼笑道:“太后娘娘好小气,连个调料碟子都巴巴地怕少了她儿子的……”

    众人都轻声跟着笑。

    太后不知道,问了紫鹃知道了,指着黛玉笑骂:“小没良心的!

    “你们从皇帝内库里搜刮了多少好东西?

    “义敏还晓得绣个软枕谢她兄长,你做了什么?筆趣庫

    “我替你描补,你还多嘴!

    “快来人,给我罚她两钟牛乳!”

    众人都笑。

    程倩跟着凑趣:“可是呢!今儿的锅子闻着就好吃!罚了郡主吃了牛乳,一会儿可就吃不下锅子了!”

    黛玉忙告饶。

    这边正说笑着,太上绷着脸大步走了进来。

    一眼看见笑得开心的太后,这才略缓了神情。

    戴权伺候着脱了外头的大氅,又去了兜帽,抬头遥遥看了黛玉一眼,这才垂眸退在了一边。

    黛玉知机,立马给紫鹃使个眼色。

    众人给太上行了礼,太上嗯了一声,只弯腰拉了太后的手走到上首坐下,然后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黛玉便从紫鹃处接了茶,亲手奉上:“外头雪大了,太上吃杯热茶。

    “这是今年窖的好茉莉花苞,配了碧螺春。又香又甜,最清肝明目了。您试试!”

    太上又嗯了一声,单手接过来,一口吃了半盏,再吁一口气出去,终于露了个笑脸:

    “七分烫。正好。昭庆有心了。”

    黛玉笑着摇头:“这是太后担心您近日宴席多,怕吃得肝火盛、油腻住了,特意让准备的。”

    太上再呷两口,茶盏递还给黛玉,看向太后,笑着叹息:“老了老了,才知道谁最知心。”

    太后见状,先看了黛玉一眼。

    黛玉会意,垂眸退开,和探春、鸿昌一起悄悄转进后殿,站在门口静静听着。

    众宫人内侍也在程倩一挥手间,井然有序地退到偏殿暂候。

    身边没了闲杂人等,太上才拉了太后的手,长叹一声,伤感道:

    “肖氏又跟我耍心眼呢。

    “刚才跟我说,她家里给她送年礼,竟听说了一桩奇闻。

    “却不是别人,而是赖氏的侄儿,在外头做知府。又是横征暴敛,又是跟祖母叔婶反目。他父亲竟气死了!

    “说是那叔叔带着老祖母上京告状,被人追杀……”

    说到这里,太上敲着自己的腿苦笑,“说什么,肖家的人,恰逢其会,救了那母子二人……”

    太后嗤笑一声,手也从太上处抽了回去:“什么恰逢其会?

    “这是肖家挑拨着人家一家子内讧。她做最后一道,哄着您处置赖家呢!”

    太上无奈地摇头,腰也佝偻了下去:“她欺负赖氏一辈子,赖氏都躲着她。

    “都到了现在了,赖家也不过就那一个有点儿出息的,她竟还容不下……”

    这些事儿,太后就看热闹了。

    胳膊往迎枕上一搭,斜靠在上头,鼻子里笑了一声:“那时肖氏,青春鲜嫩,艳色无双。

    “何况还凭着肚子,连皇后都敢叫板,她可怕谁呢?

    “偏偏您出门一趟,回来就带了一个赖氏。还连着半个月都只招幸她一个人。肖氏那里,连去都没去。

    “肖氏气得冲上门去打人,推搡间掉了孩子,从那以后再也不能生育。

    “她肖想后位多年。可没了这个孩子,她便再如何,也只有一个淑妃到头儿了。

    “这是一时之仇么?

    “不是啊!

    “这是一辈子的死仇!”

    太上拧了眉:“可是,都过去三四十年了啊!”

    “放心吧。”太后皮笑肉不笑,“这个仇她必是会记到死的。这才哪到哪?”

    顿一顿,又问,“此事赖氏知道了么?”

    太上呵地冷笑一声:“自是已经知道了。惶惶不可终日,所以又病了。

    “且,我刚从肖氏殿里出来,走过来的这半刻,她便又病重了三分。

    “刚才在你殿门口,太医奔过来禀报,说她吐了口血。

    “请我去看看。”

    太后的脸顿时撂了下来,梗着脖子别开目光:“哦?!”

    “我才不去。”太上伸手又拉住她的手,“没一个好东西!让她们俩狗咬狗去!Ъiqikunět

    “我朝廷大事都放了手,难道还为了她们这些小算计去耗神不成!?

    “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