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山高,腊月的雪,能在这得天独厚的地方,多存一些时日。此时日头正当空,不燥热,烘得人身上暖洋洋的。当然有大黄庭加持的某些无垢道体,是享受不到这日当烘了。道剑仙自从催出了那个仙桃之后,便天天宅在识海里数桃花。

    “宅天师,你天天数桃花,能数出花儿来吗?”赵御贞毫无风度地抠了抠鼻子,“浪费这大好春光,大好山景。我都闲的发霉了。”

    识海内,道剑仙停下拨弄的桃花:“我自六岁起,便独自一人照顾这周山风景,赊过几两这声名远扬的青城天下幽,三十六峰上某一峰顶出来了一支新竹,八大洞哪一洞内暗流开了分支,七十二小洞哪一处多垂了一支石笋。何处增减了福地,我都了如指掌。用你的话来说叫看腻了。”筆趣庫

    “这话说得,还照顾,好像你是这周围景色的恩客似的,话说小赵剑仙,在老霄顶上往下开过闸。居高淋下过没。”赵御贞打趣道,“怕不是顺风湿了鞋。”

    “瞎说。”赵天师乐了,顶嘴道:“我顶着风都能冲三丈。”

    赵玉真一挥手,识海中的桃树,落下了几朵桃花散开成花瓣,坠落地上,自然地摆成了一个图形:“上乾下巽,久静思动,宜:出行,结交,移徙,开市。”

    “我琢磨着,你这牛鼻子怎么开卦只有宜没有忌的啊。”赵御贞抚摸下巴问。

    “逍遥天地远,神游天外行。按照儒家的说法,只要不逾矩,就百无禁忌。”道剑仙说到,“只要不违背天道公理,这世间就于我来说,没有枷锁。”

    “唯心!简直唯心。太唯心了!”赵御贞不服。

    道剑仙不与不修仙的人一般见识,接管过来右手,少年天师走出房门,走到院子。春水剑在剑架上鱼跃而出,活泼得似出门放风的家养宠物,转了一圈,悬停于道剑仙的足前。

    老霄顶上,矗立着一颗古松,迎风摆动。少年天师站在与松顶同高的春水上,抖了抖身子,整理了一下腰带。

    “通透!爽!”少年天师一脸满足,抖了抖身子。

    “德行。”道剑仙在识海中无语,“老赵你指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爱好。”

    “顺风而呼,声非加疾也。”赵御贞引经据典,“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所以这就是你顺风一尺的理由?”道剑仙追击。

    “诶诶诶,自损八百了啊,说得好像不是你的身体似的。”老赵剑仙丝血反杀。

    少年天师御剑转了老霄顶一圈,春寒料峭,冰雪未销,从空中往老霄顶看,几处庙宇点缀在紧密间植的椿柏。还是初春就已显苍翠,若是盛夏,不知会有怎样的郁郁葱葱将其间的庙宇淹没。

    转了一圈之后的赵御贞,身心更加舒泰,呵呵笑了一声,道剑仙好奇:“老赵,你笑什么?”

    “我想到了一些好笑的事情。”

    “什么事情?”

    “说,我们家那边有那么一副对联,叫:世间好话佛说尽,鬼信。天下名山僧占多,谁说?”

    “哈哈哈,世间好话佛说尽,鬼信。老赵剑仙,你这是故意挑动佛道对立啊。”道剑仙开怀大笑。

    “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老赵剑仙突然严肃地说道。

    道剑仙也是点到为止,没有深究。御剑划过长空,赵御贞第一次御剑“远行”,不敢飞得太快,生怕错过这在三维世界里不曾领略过的景色,绝不是怕因为驾驶技术不够娴熟摔下春水。

    “那里是老君洞,相传是道祖得道之前的修行场所。”

    “那边是天阁山,取意自登天之阁,相传百年前有位天师曾在此山中沟通天地。”

    “看,那是龙湫,青城活水,飞流直下,似白龙倒挂。”

    赵玉真如数家珍,对自己分享生活多年的青城山的美与赵御贞兴致盎然,不过没有经过传销式的培训,故算不上合格的导游。

    “我说小赵剑仙,你这每一个景点你都得或多或少的加点唯心的元素是不。”老赵剑仙定下春水,悬于空中。

    “那是丈人峰,青城山第二高的山,掌教天师府跟乾坤殿就在上面了。掌教的天师府,咱们去过的。”道剑仙用右手催动春水,飞向乾坤殿。

    一路上碰见洒扫杂役的弟子,看到地上有影子略过,抬头一看,瞠目结舌地:“见过师叔。”

    青城山戒律严明,但只要这百年武运不下山,他干啥都给兜着。

    春水飞到乾坤殿,只见乾坤殿的牌匾,与众不同,非是文字的“乾坤”,而是卦法:乾三横,坤六断的“乾坤”。

    “玉真!今日在胡闹什么?”今日驻守乾坤殿的殷长松严厉问道。

    “殷师伯,没事儿我就四处溜达,您就当我是个会御剑的街溜子。”赵御贞道,“可惜没能给你来根华子。”

    春水顿时加速,往丈人峰更高处飞。

    “这说的什么话?”殷长松不解。

    丈人峰顶,赵御贞感叹:“不愧是山到绝顶我为峰!要是早点赶上日出,那该是多美啊。”

    春水转了个角度,识海中的赵玉真说:“正对着的下边就是照晴峰,虫二居也就是在照晴峰的之上。”

    赵御贞这才发现,低头看去,确实是御剑的出发点虫二居,照晴峰在“崇山峻岭,茂林修竹”的青城山地界上,不算很高。大抵是因为,为了创造一块平地来建筑虫二居,小半峰尖像是被人一剑削平了一般。

    “青城那么多山,小仙女那天找我,肯定找的很辛苦吧。”赵玉真仿佛提到他的小仙女都会道心蒙尘。

    “拉倒吧你,小赵剑仙。”赵御贞受不了这种甜言甜语了,“那天种桃子,虫二居的热辐射,在整个青城地界那就像黑夜中的明灯一样明显。那李寒衣顺着热量不就找过来了吗。”

    春水又换了一个角度,堪堪看到照晴峰山脚处新开的田,没到种植的时节,土地干燥开裂,当然这是几天前,赵御贞又去地里视察了一趟看到的。在丈人峰顶,距离那么远,目力自然看不到田间的龟裂。筆趣庫

    “种了一茬的稻子,这土地承载力有限,下一季就不知道肥力够不够了。”赵御贞担忧了一下,“害,唯心的世界,离火阵心诀都能短时间小范围改变气候,我担心这个干嘛。”

    话音刚落,几声由远及近,似乎是公鸡打鸣的声音传来。

    “咦?真哥,高处不胜寒,这地方还有鸡能飞上来?”赵御贞四处张望。

    “不是鸡,是鹤。”道剑仙说话间,丈人峰下的云海翻腾涌动。第一只丹顶,白身,颈黑,翅尖发黛在凡世间象征长寿的瑞鸟破云而出。接着无数只大小身影都如同复制粘贴一样的大鸟,组成的鹤阵将丈人峰下的云海波涛搅碎。

    “不是吧,咱们家底那么厚吗?”赵御贞看着这如同大军凿阵的鸟群扑面而来,对“鹤翔阵”生出了一股新的领悟。本该如同书籍里记载列成“一”字或者“人”字,但如今在数量的加持下,量变引发的质变,竟然有种“力破万法”的感觉,“就算是鹤也飞不起这个高度吧。”

    “是翔鹤峰的仙鹤。”道剑仙道,“青城山上,以前有座叫鹤鸣山,得天独厚,适宜仙鹤生存,后来鹤群越积越多,于是便出现了这万鹤齐飞的景象,某一代天师便从此改名翔鹤峰。说来这鹤群也似乎有灵性,每日辰时巳时之间,都会冲破苍穹,来丈人峰,似乎餐霞悟道,越发仙气。可以说有别于其他凡鸟了。”

    听到道剑仙描述这丹顶鹤越发仙气,心中哄然大笑。

    “老赵,你又为何发笑。”

    “我笑道剑仙无谋,赵玉真少智。”

    “嗯?”识海中的赵道长把眉头蹙成了一个秀气的疙瘩。

    “你看到的仙气,怕不是丹顶鹤在飞翔过程中所排的轮回之物。”赵御贞一想到如此更加忍俊不禁,“凡尘里的画师,没有接近过鹤群,所以距离产生美,故而把这种随风飘扬的阿堵,酝酿成氤氲的仙气而跃然纸上。”

    “老赵,那你就错了。”赵玉真认真道,“青城山的鹤群,千百年来已经被青城山驯化成有了独立的便溺地点的候鸟群,翔鹤峰是鹤的始发地。自然也为他们在那大开方便之门。”

    “什么?”老赵剑仙懵了,看着在丈人峰间踊跃的鹤群,沐浴阳光,穿云出尘,“青城山的地理环境将他们驯服成了讲文明懂礼貌的鸟类?”https:ЪiqikuΠet

    春水剑换了个方向缓缓下降,鹤鸣声随着春水距离越近,声音越来越大,如雷贯耳。一只鹤的叫声不算什么,但当成百上千只齐发,呼朋引伴,震得赵御贞差点心率失衡。大黄庭又加速游走了几个周天,才把这股压力泄去。

    “第一次直面这种宏大的场面,要不是我老赵剑仙天纵之资,差点就被这声浪给震趴下了。”赵御贞骄傲道,“诶,小赵剑仙,你骑过鹤吗?”

    “六岁之后,我便在这青城山上以松为伴,以鹤为友。不曾有过这种想法。”道剑仙皱眉,“老赵剑仙,你最好也不要有这种想法。”

    老赵剑仙嘿嘿一笑,御剑往最初冲破云海的仙鹤靠近,靠近了才发现这里的绝大多数的鹤都有两人高,翅展能达到一丈三,而眼前这只更甚,比其他鹤明显大出一圈,老赵剑仙对着鹤背蠢蠢欲动。

    仙鹤扭了扭丹顶,眼睛一转,仿佛看穿了老赵剑仙的企图。刁身而起,双翅刮起罡风,陡然间将赵御贞吹下春水。

    “啊!!!!”赵御贞这次在比龙湫还高的地方做自由落体,可以“啊”了个痛快,登时道剑仙接管过右手,春水剑立马温顺,快去箭射于赵御贞背上,大龙象力托起,稳当当地接住了荒唐想法想跨鹤西去的老赵剑仙,缓缓托到了一座山崖之上。

    “981334。”道剑仙仿佛嘲讽一般说出一个数字,“感谢老赵剑仙这次舍身百丈。重力加速度更为精确了。”

    少年道长嫩脸一红:“这不是要有为科学献身的大无畏精神嘛。”

    说完,少年道长抽了抽鼻子:“什么味道?”

    “翔鹤峰的鹤瘴。”道剑仙说道。

    “什么狗屁鹤瘴!”老赵剑仙定睛一看,“分明是鹤翔堆积成山,在阳光下发酵产生的气体。”

    翔鹤峰光秃无比,只有在山地界的边缘才稀稀拉拉存活着几株松柏。

    “看来肥力太旺,都烧苗了。”赵御贞看着这种灰白色凸起的嶙峋,“看看这磷酸钙。山下还天然形成了一个山谷,将这发酵产生的气体存于谷中,所以逸散出来的气体只能形成薄薄的一层瘴气。”

    道剑仙的无垢道体,游目骋怀,目力极致,一眼看穿几座山围着翔鹤峰,形成了一个低谷。

    “是了,我在青城多年,由于鹤瘴的原因,踏足翔鹤峰的次数也比较少,翔鹤峰下确实是有一处山谷,但未曾有过名字。”道剑仙说道。

    “哈哈哈!”赵御贞朗声大笑,不小心呼入几口空气中氨气,呛了起来。

    平息一阵之后,道剑仙不解:“老赵剑仙又何故发笑?”

    “人言吕素真神机妙算,可窥天命。依我看来,还是得学习一个啊。”赵御贞又想学那阿瞒放声长啸,想了想氨气充斥鼻腔,又沉稳了下来。

    “洗耳恭听,愿闻其详。”道剑仙回道。

    “这不是瞌睡了来枕头吗?”赵御贞娓娓道来,“今早还不满照晴峰下的田肥力不够,这一转眼就送来了一座翔鹤峰给我,吕老牛鼻子守山几十年,居然没开发这座宝山,我打赌山上都是满满的氮磷钾肥,而山谷里都是熟成,或者将要熟成的有机肥。”

    道剑仙若有所思。

    “莫非,这厄运光环真的被遏制住了。”老赵剑仙开怀,想了想,又喃喃自语,“老是请山下的农夫也不是个事儿,况且山下的农夫身体不够强壮,不足以进入鹤瘴去采肥,看来得组建起自己的掏粪队伍了。”

    “机缘巧合,青城山的翔鹤峰还给你提供了一座肥山,这里可是有青城几百年来的鹤群积累。”道剑仙道。

    “不错不错,我看,那山谷就叫鹤翔谷吧。”老赵剑仙故意把翔字加重音,可惜异世界的道剑仙尽管道心澄明,也不能接住他抛出来的老梗,“凡松啊凡松,你什么时候才出场啊,我的小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