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城湖畔,与谢宣曾赏雪畅谈之地,当时属腊月,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如今正当伏月之末,“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之际,还是郁郁苍苍的青翠可爱。ъiqiku

    老赵剑仙端坐在之前宁采臣吹箫之处,静心养气,听着流水泠泠,时不时的微风,给平静的湖面皱起一丝忧愁。

    老赵剑仙惬意地舒坦开了道:“不知不觉来此也几年了,虽说没留下什么痕迹,但教导的两个弟子,都各自有了各自的奇遇。”

    “不曾留下痕迹?”识海内的紫薇道袍小天师爽朗一笑,“那澜沧江上的青城天下幽可是昭昭示人啊。老赵剑仙。”

    “那能一样吗。”老赵剑仙缩回识海,突然发觉识海中充满暖意,能直接加载到神识之上,“你们二维的高山就算叠起来,对我来说不过就是几张纸的厚度,举起几张纸,轻而易举不是吗。”

    确实,画面足够,就算是珠穆朗玛峰也可以画在一页纸上。

    周身光华的老赵剑仙,有些惊讶地看着这识海内,悬空打坐的赵玉真,底下竟然多出来了一个太极双鱼图。

    “太久没见,你啥时候嗑药了?”有些吃惊地问道。

    “嗑药?”道剑仙疑惑。道心澄明也跟不上时代与维度变化之下而产生的词汇差距。

    “不嗑药怎么那么猛?”老赵剑仙流光溢彩的手臂,指了指下边的太极图,以及那柄横浮于道剑仙面前,成色红润得如同被人盘玩了几十年的古董玛瑙一般的春水剑。

    紫薇道袍的小天师沉默了一会,道:“是经过了白老先生的为生民立命的洗礼。”

    提及白老先生,老赵剑仙也沉默了。

    “这也算入世的一种吧。”道剑仙对着沉默良久的老赵剑仙说道。

    “怎么不算。”老赵剑仙舒朗一笑,“不仅算入世,还算奇遇!”

    “奇遇?”道剑仙想了一下,又跟着一笑。

    “确实是奇遇。”老赵剑仙道,“奇遇不一定非要指跳多少悬崖,捡多少宝物,吃多少灵药,被多少老大爷灌一甲子内功。”

    “奇遇也可以是在某天与母亲闹矛盾之后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因为腹中饥饿被路旁开面馆的老奶奶请了一碗面,便感恩戴德。”

    “最后被老奶奶一句,我只不过给你做了一碗面,你家里的妈妈给你做了十几年的饭,你可有感激过她?而点醒。”

    老赵剑仙道:“人永远都有那么一种误区,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被偏爱久了,就会变成习以为常,变得习惯成自然,而付出偏爱的一方只要偏爱的质量稍微不同以前,就会被打败。”

    “这便是所谓的,无论再怎么努力,也抵不过一个细节上的失误。”

    道剑仙若有所思。

    “恩宜自淡而浓,先浓后淡者,人忘其惠。”老赵剑仙说出这句《菜根谭》中的内容,“付出方耗尽热情,被爱方恃爱行凶。”

    “白老先生自己经历太多的苦,一上来就希望给娃娃们最好的。殊不知,就算真的学堂开成了,没被其他人打扰,只要后来白老先生稍微想休息一下。便会被无知者职责当初不是说好了应该怎样的吗?怎么到我们这就没了。”老赵剑仙无奈道。

    老赵剑仙又道,“浪子回头是金不换,而好人做错了一件坏事便是误入歧途。就像提倡众生平等的佛家,论及成佛,那《西行游记》中的三藏法师,必须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才得那旃檀功德佛的果位。”

    “而《五灯会元》中的攒了大杀业的杀猪匠,就因为放下了屠刀,便立地成佛。”老赵剑仙道,“人之一字,不可深究。这世间可否会有一种称呼,不区分男女老幼与高低贵贱?大家一律平等?”

    老赵剑仙说完,退出了识海聊天室,只留下紫薇道袍的道剑仙一人,入世深思。

    月城湖畔,老赵剑仙座下,两个师兄弟长期未见,自然有许多话要说。

    经历过了几个月的思辨,余理和李凡松从各自的领悟里恢复了过来,老赵剑仙仔细倾听了一会儿,原来是李凡松以白礼芳先生之事迹,慰藉余理;余理返还李凡松一个芸娘的白菘汤。

    师兄弟二人都可以正面应对了这疾苦,而品尝吗半生瓜成熟为金铃子之后的甘甜。

    “余师弟,那宁采臣是怎样的人。”李凡松问道。

    “他不叫宁采臣,他说他叫谢宣,谢先生。”小余理说完,还瞟了一眼老赵剑仙。发现老赵剑仙正在眯眼微笑静静听着。

    “谢先生是个,怎么说,有趣的人。”余理道,“过岷江之时,谢先生一时兴起,脱下鞋袜,丢下我与坐骑。高声而咏: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然后便踏浪而去。”余理道,“等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又踏浪归来,对我讲,不好意思啊,一时兴起将我忘了。”

    说到此处,余理便捧腹,我又问:“先生为何归来甚早?谢先生回答,不能再洗脚了,再洗就皱脱皮了。”

    “率性天然。”老赵剑仙笑道,“与谢先生这些日子,去了哪里?”

    “回师父,去访名山大川,去看风土人情。”余理道,“谢先生说,已经读了万卷书,还需行走万里路而助于消化。对了,谢先生还给我推荐了一部书,好像叫《晚来雪》。”

    “这个臭书生,言情小说都推荐到我徒弟身上来了。”老赵剑仙笑骂道,“还连载,万一哪天他不更了如何是好。”

    “这《晚来雪》好看吗?”李凡松戳戳余理问道。

    “不知道,我还没看过。”余理小声回应道。

    “你们不必防着我。”老赵剑仙笑道,“我不介意你们看杂书,去粗取精便好。”

    说完,便浮空起身,大手一挥紫色的衣袖道:“回去了。”

    月城湖一行,老赵剑仙心情舒畅的同时,也欣慰于小余理小凡松的变化,一个不再那么木讷寡言,另外一个也逐渐懂得了收敛活泼。

    照晴峰上,如老鸭带仔鸭一般,三个人缓缓上山。

    回到虫二居,桃师旁的葡萄架已经坠满了晶莹的葡萄,跟桃师满树碧桃相得益彰,微风扶过的时候,碧桃饱满,葡萄翠玉,都在微风下荡着秋千。

    李凡松突发奇想,抛出一个问题给师父师弟二人:“我曾听闻,七夕节那天晚上,在葡萄树下能听得到牛郎织女私语。这是真的吗?”

    “我也听闻过类似故事。”余理附和道。

    老赵剑仙飘向葡萄架下,此时桌椅齐全,是老赵剑仙要求的添置来作为夏日纳凉之用。

    “确实有些地方,有如此传闻。”看到两个徒弟也跟了过来坐在椅子上,老赵剑仙便继续道,“不过定然不是真的。”

    说完这句,两个徒弟一脸失望。

    老赵剑仙道:“大概是汉武之后某个古老朝代,青年男女于七夕夜间幽会于葡萄架上的二楼,互诉亲昵,却被在葡萄架下的人给听了去。”筆趣庫

    “二人言语亲密胜过牵牛织女,便被以讹传讹,传到如今,却是成了七夕晚上,在葡萄树下可听得到牛郎织女私语了。”老赵剑仙坚定的唯物思想,打破了两个小孩浪漫的情愫。

    这边老赵剑仙完全忘记了,宁采臣当初跟他讲的,不要为了太过于写实,而毁了穷酸腐儒的才子佳人梦;那边李凡松扁了扁嘴,自家师父就不会好好聊天。

    “师父,我跟谢先生出门有些久了,这不是就要到七夕了,我想回去陪一下我娘,置办乞巧。”余理突然说道。

    “对的对的,我也要回去陪我娘乞巧。”李凡松也在一旁吆喝道。

    老赵剑仙听到,两个徒弟这样说,打趣道:“你们这年纪了,怕不是回去看别家水葱般的姑娘拜月,然后约人家姑娘到葡萄树下听情话吧。”

    两小孩闹了个大红脸,忙说三连:“不是,没有,瞎说。”

    老赵剑仙还是给他们放了假,自己都是一个念家的人,也不要阻止别人想家。

    雪月城,苍山上,一个优雅的背影,拾取起反扣在桌面上的面具,覆于面颊上,刚欲伸手向面具旁边,铭刻了“秋露”二字的木剑,想了想又缩回了手。

    走向后边的剑架,剑架上摆着两把,一名铁马冰河,一名听雨。

    面具佬想了想,最终还是带走了铁马冰河。

    七夕当天,青城山的暮鼓刚敲过,老赵剑仙走出书房,摇了摇头道:“上辈子七夕是一个人过,这辈子又是一个人过啊。”

    “是你自己孤寡罢了。”道剑仙在识海内纠正道。

    “你清高,你有神仙姐姐,你。。。”老赵剑仙气结,“你”不下去了,气得翻身飞上了葡萄架,一屁股沿着葡萄架的边缘坐下,道:“葡萄架下听情话?我今天但是要守在这葡萄架上,看看有什么古怪!”

    “什么古怪。”一个假冒伪劣的粗犷之声响起。

    夜风拂过,桃师沙沙而笑,葡萄叶浪翻飞,风止之后,葡萄架上,那紫薇道袍的天师身旁,诡异地出现了一个面具佬。

    小天师似乎被雷劈到,背一挺直,眯着眼睛,如熏风习习般笑道:“小仙女,你又来看我啦。”

    月破云而出,月光泄在道剑仙那好看的脸庞上,玉质兰姿。

    只有老赵剑仙在识海内,用仅能道剑仙听到的音量怒吼道:“见色忘义!见色忘义啊!”

    面具佬顺势而坐下,道:“看不出来,未曾下山的道剑仙,也会说一些风月之话。”

    假音似是微怒质问。

    “何方风月?”赵玉真疑惑道,“我自上山以来,每日便是学谶,测那经纬干支,连女香客都不可曾见,何来风月。”

    “你!”面具佬被顶嘴了,有些气愤。

    “小仙女,你还是把面具摘了,我们好好说说话。”道剑仙目光诚恳。

    李寒衣玉手揭过了面具,月光之下,竟然好似那天上织就云彩的仙女,放罢了天梭与机杼,偷下青城来。

    “你去哪里懂得的世间的情话本不多,女子的脸只为情郎而红。”夜莺婉转,严厉质问。

    那男儿郎,久不见心尖上的人,一时之下,竟然是和着月光,看呆了去。biqikμnět

    “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李寒衣用铁马冰河,磕了磕葡萄架,弄出了声响。

    “有很多,塞满了胸膛,可到喉咙间却不懂哪个先说出来了。”赵玉真道。

    “世间道心澄明,却不知该先说哪句?”李寒衣微笑道,“看来这道剑仙,名不符实罢,且跟我说说你最近所悟。”

    “我今日练字,竟然才发现,趙之一字中,怀抱一明月。”道剑仙直言不讳,目光坚定地看着眼前的可人儿。

    “趙怀抱中有一明月。”薄粉色蒸上了这雪月剑仙的脸上,衬得这玉人,竟好看过那挂在天上发着光的婵娟。

    “油腔滑调,我不喜欢了。”雪月剑仙跃下葡萄架。这女子的心思,道心澄明又怎么算得出“不要便是要。”

    心生一些懊恼,也跟着雪月剑仙下了葡萄架,轻声问道:“那宋燕回去找你了?”

    雪月剑仙背对着道剑仙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也是有些天赋,却被俗事所累之人。”道剑仙道,“若是可以,还请小仙女多磨砺一下他。”

    小仙女突然回过头,道:“你所希冀那一剑,我总是练不好。”

    道剑仙一愣,旋即想到是老赵剑仙所说的,控制花粉传播,更高级版本的“月夕花晨”。

    便道:“花粉不若花瓣,更为轻微。”

    沉思了一下,又道:“何不仿效前朝谢仙女,撒盐空中差可拟,未若柳絮因风起。以苍山之雪代之?”

    “未若柳絮因风起。”小仙女沉吟了一下,“可惜青城此时不飞雪,否则我定要试一下。”

    “小仙女,可曾读过那诗仙,李玄李鹤时的诗句?”道剑仙问道。

    “哪一句?”小仙女道。

    “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道剑仙一挥手,房门打开,春水剑尖正对着道剑仙射出,最终被倒持于挥出的手上。

    “今夜云多,遮月晦明,还请小仙女与我,天宫一叙。”大龙象力自李寒衣脚下生出,轻轻捧起了这小仙女。

    道剑仙转身,旱地拔葱而起,那金黄的大手掌,也捧着另外一位剑仙,飞向蟾宫。

    顿时,原本有些地方灰蒙蒙的月照,一下子清晰了起来,天空的云彩一扫而净。

    惊得喜鹊从林中飞出,如有意识地一般,汇聚于空中,搭起来一座鹊桥。

    倚靠在窗台上看着母亲唱月乞巧而昏昏欲睡的李凡松,听到这鹊鸣阵阵,突然醒了过来,指着天上大喊:“娘!你看!鹊桥!”

    李母也乐得开怀,似乎觉得这鹊桥是被她唱出来的一般,也附和了一句:“月光更是亮堂了。”

    李凡松揉了揉眼睛,又向鹊桥看去,似乎那鹊桥之上,有两个影子在舞剑:“娘,你看鹊桥上边是不是有两个人影啊。”

    李母也顺着他的话说:“是啦,牵牛织女一年也就今日得一相会。”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