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城的护城河畔,无双脱下剑匣放到一边,倚在河畔种的柳树上。

    “无双,你平常练剑累了,就来此处放松吗?”宋燕回的城主位置,最终还是被无双用十二剑钉定了下来。

    “嗯。”无双惬意道。

    “为什么不去找你师兄下棋。”宋燕回问。

    “拉倒吧,下棋那些破规则。”无双道,“我一个都记不住。”

    “师父。”无双停顿了一会。

    “嗯,怎么了?”宋燕回现在柳树旁,看着大年初二的夕阳。

    “我知道我脑子不好使。”无双道,“我也弄不来什么复杂的人物关系,能记住十个人就不错了。没有您安排大师兄跟着,我差不多都走不出十里路。”

    “你们那些什么天下大事,无双城前途,时局为谱,天下为棋什么的。跟我说直接拉倒,我压根就听不懂。”无双道,“所以,这些动脑子的还是得你来。”

    “难为你了。”宋燕回摸了摸无双的脑袋。

    “也不算难为,要是当年没有师父你的一碗豆浆,一根油条,我都不知道随着灾民流落到哪里去了。”无双道,“大师兄跟我说过,兵仙韩信的事,漂母一饭恩。我记在了心里。”

    “解衣衣我,推食食我。”宋燕回喃喃道,“或许兵仙不止对汉高说的。”

    语出《史记》卷九二,《淮阴侯列传》。

    (此处书友们还记得,前头的“春风风人,夏雨雨人”吗?)

    “师父你又说一些我听不懂的了。我知道无双城是师父的心血,就跟您那把剑一样,碎了都是会心疼的。”无双举起自己的双手,盯着双手道,“我没啥别的能力,就在练剑上比别人容易一些而已。”筆趣庫

    “既然师父你的剑碎了,那我无双,就成为你的剑!成为无双城最锋利的剑。”憨憨而懵懂的无双竟然说出了如此豪言壮语,“以后,道剑仙,雪月剑仙的场子,我帮您找回来。”

    “臭小子!你师父我还没老到提不起剑。”夕阳西下,宋燕回鼻头有些发酸,一巴掌拍在了无双后脑勺上。

    远处,卢玉翟举着碗口粗的枪,在晚霞中刺向护城河内的鱼。

    元月,过年的欢快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正月十五,元宵佳节。

    雪月城四季如春,今年的元宵节,早晨竟然下了一场雨。

    “早上还下了一场雨,差点还以为今年的百花会开不成了。”下关城中雾雨轩,三楼视野极其好的一处雅座,被三城主占据了。

    三城主摆了一桌,对面坐了一个素葛学子衫的儒士,下巴蓄的须,却挡不住那一脸芳华绝代。。

    “看来天公都要作美,老天爷都要枪仙你三分薄面。”学子衫儒士笑道,“这不,一场春雨临近了黄昏便停了下来。”

    “我说谢兄。你就别调笑我了。”面子果实能力者·枪仙·三城主倒了杯酒,看了看下边忙碌搬运各种花植的仆役,“我这百花会,如何?”

    “百花会,应该有美酒,有美景,有美人。”被称为谢兄的正是谢宣,“这次缺了酒仙的美酒。。。”

    “别。”三城主说道,“我偷了他一些存货,美酒不缺。”

    “这美景也在布置之中,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黄昏之后才是这游玩这元宵节百花会的良辰美时嘛。”

    “也是,不过这美人嘛。在这雪月城我只见过三个。”谢宣摇了摇头,饮了一口,“可惜一个太凶,一个好赌,还有一个有主了,贪玩,跟着骑鹤的去了。”

    “落霞啊,这百花会没设赌,她倒是觉得无趣。寒衣还是别来了!”枪仙慎重道,“她可不是惜花之人,不过美人不来,还有美玉,得以雕琢的良才美玉。”

    “孟子曰:君子有三乐。父母俱存,兄弟无故,一乐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二乐也;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乐也。”谢宣宣扬了一顿儒家亚圣的典故道,“长风兄也想聚天下英才而教育之?”

    美玉,也可以是天分高的弟子。

    “我有徒弟了。”枪仙噙着酒杯目光扫荡到下边已经初具雏形的场地道。

    “这次百花会不止江南的世家来捧场,山东曲阜那家也来了一位。”枪仙淡淡道。

    “圣人家横跨北离,来雪月城参加百花会?”谢宣好奇问道。

    “来了一个可能对你胃口的,听说跟家里理念不合,也学你一番,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枪仙道。

    “君子和而不同,不合之后还能有不同的声音,这是好事。”谢宣评论了一番圣人家道。

    “不过那小子,受家族熏陶,品行还是端正,不过样貌是丑了些。”枪仙道,“刚到下关城的时候,便因为样貌被此间俊朗少年调笑,不过他也不恼。”

    雨后黄昏,空气清新,这天渐半黑了起来,只剩下天边一团红火的火烧云。下关城青年男女,也逐渐相约一起,浪漫地放一场孔明灯。

    “谢兄,你看,那应该合你口味的人来了。”三城主一抬下巴,发现自己家的那帮小屁孩也在,得意地笑了笑。

    谢宣顺着枪仙的目光看去,愣了一下,只见那人身长九尺,与滇地纤细不同,远看如同一株直破苍天的黄山巨松,额头高,唇下露出了二齿。身着一身儒衫,也是背上负着一个书笈,腰间坠着一柄古意盎然的朴素铁剑。biqikμnět

    “这是,圣人像!”谢宣有些吃惊道。

    所谓圣人像,则是说:黄帝龙颜,颛顼戴午,帝喾骈齿,尧眉八采,舜目重瞳,禹耳三漏,汤臂再肘,文王四乳,武王望阳,周公背偻,皋陶马口,孔子反宇。

    黄帝为马脸一样被优化为龙颜,颛顼头上鼓包被美化为头角峥嵘,尧眉毛八种颜色,舜眼睛两个瞳仁,禹耳朵三个孔,成汤手臂两个手肘把手臂分成了三节,文王更是长了四个那玩意,孔子更甚脑袋像屋顶翻过来。

    圣人奇奇怪怪的长相,成圣之后史书上用春秋笔法所美化而成,若无“圣名”大概也会被列为丑陋。当然,圣人是否真的长这样,也无从可考。

    下边的,百花会上,三城主所指之人,虽然放在人间上属于很普通,可是在百花会这种世家公子千金小姐汇聚一堂的场所,确实显得“难看了一些。”

    “兄长,那日我们都警告过他了,莫要来污了这百花会,他居然不听。着实是不给我们江南段家面子啊。”说话之人是雪月城的弟子段宣恒。

    而听他段宣恒说话的,样貌与他有八分相像,应该是他的兄长,未来的段家家主,段宣易。

    “段家兄弟二人都英俊不凡,只不过品性是差了些。”三城主尽收眼底,“谢兄,看好戏了。”

    “小弟,你自幼善工画,这小子竟然如此不给我们面子,何不让他出糗一番?”段宣易轻笑道,买过一个巨大的纯素色天灯。

    “兄长的意思是?”段宣恒不解。

    “将他的面容画上这孔明灯,放到天上去,让这百花会所有人都好好瞻仰。”段宣易笑道。

    “不愧是兄长。”段宣恒笑道,命左右取来笔墨,又让一个下人弓下腰,在其背上作起画来。

    此刻那被针对的大汉,却是左闻闻花,右探探蕊,不亦乐乎。

    三城主的百花会,因为雪月城四季如春,什么时候都花团锦簇,各个品种的花多得不可估量,当然如果没有人刻意破坏的话。

    其中百花会的花可以赏,看上的还可以摘,文人赏花,便是有花堪折直须折。

    此时那个被针对的汉子,全然不知,手中已经拿了几朵品相好看的花了。

    “哗”一声喧哗,女子玲玲笑声,男人哈哈笑声,在这夕阳之下哄闹了起来。

    汉子好奇地向哄闹处看去,发现一个门板大的天灯正在冉冉升起,而那灯的一面,却是画了他的画像。

    汉子皱了皱眉,顿时又摇了摇头。张望了一眼,捕捉到正在与萧瑟雷无桀对话赏花的唐莲,便迈开步子朝唐莲走去。

    雪月城大师兄,正在与两个新入门的师弟相谈甚欢,雷无桀突然发现光线一暗,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插了进来。

    那人对着唐莲说道:“这位兄台。我用一朵十八学士,换你一次出手机会,如何?”

    声音温朗,像水流过翡翠镜面,不如相貌一般粗糙。

    萧瑟唐莲一惊,这人突然出现,他们俩个却全然不知。

    第二惊却是这人相貌虽然不甚好看,就算是有嘲弄之心,可就是生不出敌意。

    十八学士,是滇地有名的极品山茶花,花朵结构奇特,由百多片花瓣组成六角花冠,塔形层次分明,排列有序,十分美观。相邻两角花瓣排列二十轮左右,多为十八轮,故称它为“十八学士”。

    “在下唐莲,这二位分别是我的师弟萧瑟,雷无桀。请问阁下贵姓?又要我如何?”唐莲介绍了二人后,接过手中的花朵,层层叠叠的花瓣让人心生疼爱。

    “可惜这莲花,花性喜水,不太好摘得。”百花会也有曲水流觞,三城主在水上也放了些莲花,“在下孔家孔愚。”

    萧瑟心中一惊,唐莲问他贵姓,他居然不用免贵。看来这个孔家应该就是那个孔家。

    “唐莲兄台,你可否帮我将那最大的孔明灯取下来。”孔愚温生问道,似是君子。ъiqiku

    唐莲侧身看了一眼,那巨大的孔明灯正缓缓向他们飘来,不少人汇聚在灯下对着画像指指点点。

    “真是欺人太甚!”唐莲看清楚了那画像,将掌中的“十八学士”一挥。花朵便飞向那灯衣下的灯台,在灯台上不住旋转,压灭了提供热空气的灯。

    “嗯?”萧瑟惊讶,这个孔愚能一眼看出大师兄是暗器高手。

    灯被灭,众人又是一段惊呼,大师兄勾指,内力一牵引,那因灭了而缓缓降落的灯便飞向四人!

    “是谁!”段宣易怒问。

    孔愚接过了飘来的灯,道了一声谢,便取下书笈,从里面取出笔砚,在灯衣上写了起来。

    “是我。”冷脸唐莲一步踏出,护在蹲下写字的孔愚身前。

    “还有我们!”雷无桀也跟着出来,发现萧瑟没出来又去拉了一把,被萧瑟一手挥退。

    “这是唐门的大师兄,那两位是两个城主新收的弟子。”段宣恒对自家兄长道。

    “好了。可以重新放了。”孔愚的声音传来,他已经将孔明灯点起,九尺的身材一人便可将这门板高的巨灯托着。

    灯,第二次回到了天空,那幅画没被毁,只不过孔愚在画旁提了一首词。

    “是一首《临江仙》。”萧瑟说道。

    已经有人跟着孔明灯念了起来:“

    未遇行藏谁肯信,如今方表名踪。无端良匠画形容。当风轻借力,一举入高空。

    ”

    又传来一片调笑声,这个孔愚,被人画在孔明灯上放到空中,却不恼怒,认为是风在助他登天。

    “无端良匠画形容。”段宣恒听到这句,有些羞怒。匠虽然技术“良”,品行却是“无端”。

    孔明灯越飞越高,下半阙又被念了出来。

    “才得吹嘘身渐稳,又疑远赴蟾宫,雨馀时候夕阳红,几人平地上,看我碧霄中!

    ”

    “几人平地上,看我碧霄中。”萧瑟喃喃这两句。

    “好!”雷无桀却大声道了出来,“你们这些画别人丑态,放到灯上捉弄别人的人,也只配站在平地,看人家碧霄中,赴蟾宫!”

    一首《临江仙》被念完,羞的段家两兄弟恼得不行。

    “有些世家子弟,自诩风雅,表面风流,实为下流。”唐莲不知何时拿了一酒杯,看戏状加了一句,痛打落水狗。

    “可恶!”段宣易一挥手中风雅的紫扇,唐莲手中的酒杯被毁,酒液飘了出来,被段宣易一扇扇向那高空的孔明灯。

    唐莲应该是偷了他大师尊的好酒,酒液洞穿了孔明灯上孔愚的画像,遇火轰然烧了起来,将整个孔明灯烧毁在了空中!

    “你!”雷无桀指着他,不知说什么好。

    “百花会上,秀士三千,诗文满壁,就凭你这不溺自照之人也配登天?”段宣易怒道。

    不溺自照,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便是说孔愚长相丑陋。

    “可不知,云南千水千山千才子!”段宣易道。

    此句阴险,雪月城地处滇地,是为彩云之南,这句话将在场才子的地域仇恨拉到了孔愚身上,而他自己却是江南段家的,此处又将自己摘了干净。

    围观者越来越多,听到段宣易这话,一传十,十传百叽叽喳喳了起来。

    唐莲作为大师兄,此刻竟然却镇不住场面。

    “三城主不去管管?”谢宣问,“这要是闹大了。。”

    “不急。”三城主胸有成竹,又品了一口酒。

    “山东一天一地一圣人。”一声轻轻的回应,喧闹顿时清净了下来。

    “哈哈,你以为你是谁。”段宣易发狂道,“一天一地一圣人!你也配!”

    “在下,孔家,孔愚。”孔愚淡淡道。

    “孔愚?你不就是那个,被孔府赶出门的?犹如丧家之犬的孔愚!”段宣恒发现兄长被怼,急忙接话道,“是不是因为长得丑,所以才被孔府抛弃!”

    “丧家之犬也形容过先圣祖。”孔愚道,“所以孔愚并不觉得顺我丧家之犬,是侮辱,甚至还与先圣祖比肩,与有荣焉。”

    孔子周游列国,到郑国被骂丧家之犬。

    “其次,先圣祖也有错。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孔愚淡淡道,“希望各位共勉之。”

    “乱七八糟的!胆敢骂我下流!”段宣易一扇直指唐莲,孔愚说的话他挑不出毛病,只能挑唐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