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车比人珍贵,即便耿老爷子耿老太太是从京城来的大人物,也弄不到小汽车,要去山县,得搭乘长途班车。

    元妮好学,耿老爷子见她是个可造之材,也愿意传她本事。

    可惜班车颠簸,而且噪音很大,再加上开着窗户,想要说点啥都得大着嗓门。

    所以坐车的时候,几人都有默契地闭上嘴巴。

    足足跑了两三个钟头,班车才停了下来,“山县到了。”

    “呸呸,这风里咋都带着沙子?”耿老太太一下车就抹嘴,吃了满嘴沙土,实在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这边就是风沙大,你看元妮同志,她头上蒙着纱巾,这样沙子就进不去。”王同志笑着解释。

    元妮解开纱巾,“喝口水漱漱吧?”

    耿老太太摇头,“不用,直接去集市。”

    据说山县的地下埋着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古人善于布疑冢,这位大人物的墓始终没被发掘出来。

    附近种地的农民,时不时就能刨出一两件古物,因此大家都坚信山县地下有东西。

    来的人多了,就传出了名气,慢慢的大城市的人也愿意往这儿跑了。

    久而久之,就在山县形成了一个集市。

    除了大城市的买家,大部分卖主都是当地的农民,因此上头也不怎么管,就把集市当成普通的农村大集来对待。

    王同志看看天色,“那行,先到集市去。”

    先去集市,然后再登记招待所,住一晚,明天赶早再下乡。

    山县比丹县还穷,有好些人穿着化肥袋改的裤子招摇过市。

    耿老太太一直在城里住,日子过得很宽裕,还是第一次见着这么稀罕的事儿,她指着一个人的屁股蛋,“是我眼花吗?他屁股上为啥写着尿素?”

    王同志尴尬的笑笑,“那是用化肥袋改的裤子,不是在屁股上写着字儿。

    耿大姐,你不了解情况,化肥袋在村里可是好东西。没点关系的人,还弄不到尼龙袋子呢。”

    原来如此,装化肥的袋子都是从外国进口的尼龙袋子。

    对于布料紧缺的人们来说,有个尼龙袋做裤子倒也是好事。

    唯一的缺点,就是这种料子上的字洗不掉。

    关键问题是尿素,净重四十斤,这些字眼会出现在哪个部位?

    要是重四十斤出现在前头装扣子的部位,啧啧,那真是想一想都尴尬。

    耿老爷子咳嗽一声,避开了这个话题,五个手指头还有长有短呢,龙国地界这么大,有穷有富也是没办法的事。

    “前边儿就是集市吧,瞅着挺多人?”

    “对对对,从大槐树开始,那一片空场都是。”

    空场上到处都是摆摊的,乍一看跟农村大集没啥区别。

    耿老爷子和耿老太太已经逛过丹县的集市,知道当地集市就是这个样子,老百姓不可能把好玩意都摆到明面上来卖。

    他们需要擦亮眼睛,平心静气耐心寻找。

    这个摊子上是卖土豆粉的,那个摊子上是卖土豆干的,还有卖青梨的。

    逛着逛着,没有见着一个靠谱的玩意儿,王同志都有些不好意思,“你们饿不饿?要不然先吃点东西再慢慢逛?”

    耿老太太爽朗一笑,“那行,先吃饭吧,我看这个粉汤不错。”

    羊肉粉汤才好吃,再不济也得羊血粉汤,可村里哪有那么多羊?所以只能卖素粉汤。

    好在除了素粉汤,还有糖馅油炸糕。

    耿老太太上下打量了一下摊主,见对方还算利索,就问价格,“粉汤一碗多少钱?油炸糕咋卖?”

    摊主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头发用花布包起来,身上还穿着围裙,手指甲都是干干净净的,“粉汤一碗一毛钱,油炸糕一毛一个,不要粮票。”

    耿老太太立刻招呼大家坐下,她摸出一张两元人民币,“给我们来四碗粉汤,八个油炸糕。”

    摊主立刻精神一振,一块二的买卖,可是大买卖,“嘎娃,拿碗去。”

    立刻从摊子后边窜出一个小孩。

    耿老太太被吓了一跳,这孩子又黑又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猴子呢。

    尕娃端了几个碗,正往桌上放的时候,突然手一滑,一个大碗掉落在地,稀里哗啦摔得粉碎。

    “哎呀,你个怂娃,干啥都干不好,就会吃饭,看我不打死你。”摊主立刻变了脸,抓起锅铲开始打孩子。

    耿老太太看不下去,“算了,小孩子犯错,不是什么大事。”

    “这是我从供销社买来的好碗,一个五毛钱,现在五毛钱没了,这还不是大事?”花头巾女摊主跟疯了一样。

    尕娃被打,也不喊叫,他跟没头苍蝇一样胡乱躲藏,差点撞翻了炸油糕的锅。

    那锅里,还装着满满一锅菜油。

    花头巾心疼不已,直接舀起一勺热油,就朝着尕娃泼过去,“烫死你个败家子。”

    滚烫的热油在空中飞溅,元妮几人急忙躲开。

    王同志还顺手拉了一把尕娃,“不至于,不就是个碗嘛?我赔你,不要再打孩子了。”

    摊主停手,“你赔?”

    “我赔。”王同志说着,就仗义的掏钱。

    元妮把尕娃拉到自己身边,见他头脸上被崩了好几个油点子,就帮他擦拭,“你疼不疼?”

    尕娃摇头,“不疼。”

    就在这时,一段细麻绳从尕娃脖子上露了出来,在麻绳底部,挂着一个粗糙的石头吊坠。

    吊坠晃悠着,当它擦过元妮的右手,熟悉的火烫感立刻传来。

    元妮诧异,她问尕娃,“你脖子上戴的是什么?”

    尕娃低头看了一下,“我娘留给我的念想。”

    元妮立刻明白了,摊主并不是尕娃的亲娘,怪不得。

    摊主已经收了王同志的五毛钱,心情也好了起来,开始下粉汤,炸油糕。

    元妮坐到耿老太太身边,开始寻思接下来的事。

    尕娃的情况很特殊,在继母手下讨生活,一不小心就得送命,她想帮这孩子。

    可摊主明显不是个善茬,她究竟该怎么做,才能不动声色的把石头吊坠弄到手,同时又帮到尕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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