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口就要五百,不给人家抵押咋行?这可不是个小数,在县城都够买套房了。”

    老队长已经站门口听半天了,听这婆媳俩越说越不像样,就出言阻止了。

    他喘了口粗气,这才摘下厚重的棉帽,又脱下了大棉袄。

    小霞赶紧跑过去,帮着老公公把棉袄挂起来。

    炉里的火已彻底熄灭,老队长先把炉灰勾了出来,然后才拿着纸媒子一点点引火。

    他干活的时候,何桂枝和小霞眼神交流了数次,终于还是开口了,“老头子,都乡里相亲的,要什么抵押?你不是说过,要把袖算留给小虎吗?”

    “我又没说要把袖算给他家,我只是说用这东西做抵押,若是还了钱,不就能把袖算拿回来了吗?”

    “可是……”何桂枝打的主意,正是不想还钱,可面对一板一眼的老头子,她并不敢把真实想法说出来。

    “爹,咱家这个情况,啥时能把钱还上呀?你把袖算给他们,岂不是肉包子打狗?”小霞不服气的说道。

    老队长瞪了她一眼,“知道还不上,就不要去借钱。”

    这一句话,可是把婆媳俩的嘴都堵得严严实实。

    生好了炉子,老队长走到了木箱跟前,看样子要去翻箱子了。

    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放在木箱里,袖算就是压箱底的宝。

    何桂枝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拼命的抱住了箱子,“不行,你不能拿。”

    “那就不借钱了。”

    “他家那么有钱?凭啥不借?”

    “你咋不去肉摊上买块肉,贴自己脸上呢?人家的钱,也是辛苦挣来的,借给咱是情分,不借才是本份。”

    何桂枝撒泼,“我不管。”

    老队长看她一眼,走到床边坐下,“那就不借。”

    跟何桂芝婆媳不同,她俩借钱,是捱不得眼下的苦,想借钱过日子,老队长借钱是想翻身。

    如今家里的情况就是寅吃卯粮,除去给陈大勇治病的钱,一家人要活着都很难。

    要想翻身,就不能像现在这样,干一天活挣一天的钱了,得动脑子,才能跳出如今的生活轨迹。

    陈大勇把小霞搞批发挣钱的事情说了之后,老队长也跟儿子聊过,两人认为,要一分为二的看待这个问题。

    做买卖是可行的,搞批发挣钱也是可行的,小霞错就错在没能遵守承诺,恩将仇报,抢了小人书店的生意。

    如果她愿意下苦,批发了玉米棒,跑远一点去卖,对于姥爷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可小霞却犯了大忌,兔子吃起了窝边草。

    父子两个深谈之后,老队长就动了念头,要把压箱底的袖算拿出来做抵押,借一些钱当本钱。

    这个家里还是老队长说了算,尽管何桂枝不愿意,老队长还是把传家宝给拿出来,并且送到了元妮家。

    当这件东西放在堂屋桌上的时候,姥姥姥爷的眼睛都睁大了。

    小辈们不知道袖算,他们两个老的可是知道,要知道,老队长家是有传承的,他们组上出过一个金算盘账房。

    帐房先生,顾名思义就是算账做账的,也算是半个文化人了。

    古代算账全靠算盘,老队长家的祖上有绝活,那就是袖算。

    什么是袖算呢?就是算盘不用摆在桌面上,而是戴在手腕子上。

    会袖算的账房,耳听伙计报数,双手笼在袖筒里,随口报来,就是正确的账目,因此很得东家器重。

    其实这是个障眼法,在账房的手腕子上戴着特制的袖算算盘,伙计报数的时候,帐房先生用手指拨动算盘珠计数,就可以算出账目来。

    用现代的观念来解释,就是掌握了算盘的盲打技能。

    袖算什么样呢?

    相当于把算盘环形衔接起来,头尾相连,然后缩小,大小差不多刚好套在手腕上。

    “你家真有金算盘啊?”姥姥一开口,就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在一个村里住了那么多年,打是光屁股小孩的时候,大家伙就说老队长家有金算盘,可他说什么也不肯承认。

    后些年闹腾的厉害了,就没人提这事儿了,害怕给老队长家招惹祸事。

    要是老队长一辈子不把金算盘拿出来,姥姥还以为这是个传说呢。

    “其实这不是金的,这只是鎏金的,要是纯金的,我早都卖了。”老队长说了句实话。

    黄金在任何年代都是硬通货,可他家祖上传下来的袖算,只是表面镀了一点金,所以只能卖传承。

    姥爷拿起袖算仔细端详着,嘴里啧啧赞叹,且不论值钱不值钱,这玩意儿做的可真精致。

    姥爷看完了,大舅舅又接着看,猫蛋狗蛋,四个小孩没有看的资格,主要是害怕他们毛手毛脚,把东西给弄坏了。

    最后,袖算传进了元妮手里,她细细摩挲一遍,根据手心的热度给断了代,“这是老物件,是明朝的吧?”

    这回轮到老队长惊讶了,“妮儿,你咋知道?”

    “妮儿大学就是学这个的,她上手一摸,就能说出道道来。”一提起外孙女,姥姥就特别自豪。

    “上大学好啊,是得上大学。”真没想到元妮儿有眼光,也省得自己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了,老队长暗自松了口气。

    “咱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不说那些外道话,你带着传家宝上门,是有事儿吧?”姥爷体贴的问道。

    以前在生产队的时候,老队长可是说一不二的人物,说句不好听的话,他老人家把脚跺一跺,红旗大队也要抖三抖。

    如今却卑微的拿着传家宝上门,这对比太强烈,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姥爷有些不忍心。

    “是有事儿,我想做点手艺活,需要本钱,用这个算盘做抵押,能不能借我五百块?”

    说完这些话,老队长就紧张的用脚趾抠地,生怕被拒绝,毕竟这算盘不是纯金的,只是镀金的生铁疙瘩。

    陈家人都看向元妮,老队长有些搞不懂,借钱这样的大事,为啥要盯着一个小丫头看?

    不过大家都盯着看,于是他也盯着看……

    袖算这种东西,完全是民间流传的工艺品,要论价值的话,主要看材质,工艺和背景。

    明朝的工艺品,还是鎏金的,且有民间特色,按照京城的市场价来估算,应该不低于千元。

    所以说,老队长这个报价,是严重低估了袖算。

    元妮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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