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蛋一直惦记着小人书和压岁钱,一见着何桂枝变脸,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那是我的小人书,是我的压岁钱,你还给我……”

    被一个小孩儿追着要东西,搁正常人都受不了,陈大勇立刻扛不住了,他挣扎着爬起来,把何桂枝兜子里的东西全都倒在了桌上,

    “猫蛋别哭,奶奶逗你玩儿呢,她一个大人,咋会要你小孩的东西?”

    陈大勇这么说,是想给何桂芝留点脸面,要是猫蛋到处跟人说,何桂枝骗他的东西,那何桂枝以后就没法做人了。

    何桂枝讪讪点头,“猫蛋,奶奶就是跟你开个玩笑,看你大方不大方。”

    村里经常有人这样开玩笑逗孩子,猫蛋见对方这样说了,也就没再揪着,而是跟狗蛋一起翻找起小人书来。

    四舅母娘一直冷眼看着,不由得对何桂枝十分失望,曾经的闺蜜怎么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她能看出来,如果不是猫蛋现场哭起来的话,何桂枝还想抵赖呢。

    猫蛋和狗蛋很快就找到了小人书,一共八本,两人立刻破涕为笑,“就是这个,这个是最好看的,咦,我的压岁钱呢?”

    “我的也不见了。”

    何桂枝脸上的神情忽闪了一下,然后笑着说道,“差不多就行了,不兴没完没了的,你们姥姥只给了我几本小人书,我可没见到什么钱。”

    “我就把钱装在了这本书里,一张五块的,还有一张外国钱。”小孩子最认真,猫蛋立刻大声反驳。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小孩还能诬陷大人?谁教了你的?是不是看我家穷了好欺负?”

    “桂枝,要不你再好好找找,我把小人书给你的时候,并没有没掉东西。”四舅母娘皱眉问道。

    “孩子不懂事,你大人也不懂事?怎么还诬陷人啊?”

    何桂枝瞪圆了眼睛,正要大吐苦水,突然陈大勇一把掏向她的口袋,从里面摸出几张钱来,花花绿绿的,里面果然有外国钱。

    “你们看看,是不是这个?”陈大勇喘了口气,他虽然能下床活动,但不能时间太长,这会儿都冒虚汗了。

    四舅舅急忙扶住陈大勇,“大勇……”

    他都不知说什么好了,考虑到陈大勇的病情真不该上门来,但如果不来的话,猫蛋狗蛋这一关过不去。

    猫蛋狗蛋拿着钱欢呼起来,“就是这个,妮儿姐说了,一美元值好几块呢。”

    何桂枝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还是厚着脸皮说道,“那啥,顺手装的……我怎么把这茬忘了呢?”

    四舅母娘不想再跟她虚以委蛇,她让猫蛋狗蛋把小人书和钱收起来,“猫蛋狗蛋,这事是姥姥做错了。”

    话是冲着猫蛋狗蛋说的,其实里面有两层意思,一层是再也不动孩子们的东西,让俩孩子有绝对自主权。

    另一层意思是说她识人不清,不应该把何桂枝当朋友。

    陈大勇眉眼黯淡,叹口气,把几人送了出去,“我妈岁数大了,做事糊涂,你们别跟她一般见识。”

    “不存在,咱都是老乡,如果不是俩孩子闹腾,我也不会跑这一趟。”

    等回到了胡同里,猫蛋狗蛋儿回家显摆去了,四舅娘不好意思露面,回到了四舅舅家里,悄悄的躺下。

    四舅母爹走进来,在老伴身边坐下,“把小人书要回来了?”

    “要回来了,亏我还可怜何桂枝呢,看她那样子,如果不是找上门,她都不愿意把东西还我。

    就这还差点昧下猫蛋狗蛋的压岁钱,你说这人心是咋长的,我把她当朋友,她把我当傻子?”

    “你俩小时玩的好,后来各自有了家,来往的也少了。”

    “话是这么说,我可没少帮她,她一点旧情都不念?”

    “是你自愿帮她的,帮了就别图人家回报,你忘了,以前何桂枝她男人当大队长的时候,咱也找过她帮忙,她没准还觉得,是咱们欠她的人情没还完。”

    人的心,海底针,永远都琢磨不透,所以但凡做事,只要对得起自己良心就行,要想让旁人满意,那是永远不可能的。

    淑梅站在门口悄悄的听着,突然有人在她背上拍了一下,淑梅吓了一跳,回过头去,却发现是自己大姐,她不由得脸红,不管咋说,偷听爹妈墙角,这不大合适。

    四舅母拉着妹妹进了自己房间,又给她冲了杯麦乳精,“淑梅,来了有些日子了,你还习惯吧?”

    淑眉慌张地把麦乳精推开,“我不喝这么金贵的东西,你留着给猫蛋狗蛋喝吧,他俩还小,要长身体。”

    “这玩意儿吧,就是喝起来香甜,其实没多少营养,猫蛋狗蛋没少喝,都快长虫牙了,这杯是给你的,你喝了吧。”

    自从来了京城,四舅母的谈吐见识都不一样了,淑梅心里暖洋洋的,接过麦乳精,慢慢的喝了起来。

    “今天这事,是爹妈做的不对,他们老一辈人都这样,不把孩子当回事儿,我记得以前你也有个存钱罐,是不是也被他们收走了?”

    四舅母坐在床沿上,一边细细的打量淑梅,一边跟她唠起了家常。

    大家都说淑梅年龄小不顶事儿,但四舅母知道,淑梅还没有灶台高的时候,就踩在小板凳上,开始给一家人做饭了,如果没这个妹妹,娘的身体根本调养不过来。

    淑梅跟四舅母长得很像,都有一张温和而耐看的脸庞,就是脸色蜡黄,身子骨也细溜,一看就营养不良。

    听大姐问起往昔的事情,淑梅笑了笑,“记得呢……”

    淑梅曾经拥有过的,并不是城里孩子那种洋气的小猪存钱罐,而是一个白铁皮罐子,四面全都焊死了,只留了一个小口。

    刚拿到存钱罐的时候,淑梅还是一个小孩子,比猫蛋大不了多少,四舅母娘对她说,只要能把存钱罐儿存满,就给她买一个绿帆布书包和洋铁皮铅笔盒。

    村里小孩没什么来钱的路数,但信念的力量是无穷的,只要一有时间,淑梅就坐下来编筐编席子。

    也不知道编了多少竹筐和席子,她的两根手指头从来就没好过,上面满是斑斑的血痕和伤疤,就这样,终于把存钱罐塞满了。

    四舅母那时已经出嫁了,还真不知后续如何,就笑着问道,“罐里到底有多少钱?你买书包了吗?”

    淑梅的表情空洞,“打开了,但存钱罐里根本就没有钱,里面装的都是碎瓦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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